此时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麋鹿,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将她团团包围住。何笙蹦跳奔跑在鹿群中,那些毛茸茸的小鹿,像是猫儿一样,在她身旁窜来窜去,蹭着她的裙摆,从她腿间钻过,驼起她在背上,肆意撒欢儿,跳跃,她骑在上面笑得花枝乱颤,转身朝周容深大喊,“你快过来呀!”
他温柔嗯了声,大步迎上她,麋鹿被她长发撩得发痒,转了几圈将她甩下草坪,她不疼,只是玩疯了,爬起来去追逐其中一只更小的,那只麋鹿跑得很吃力,一下便被她抱住,啾啾的叫着,很古怪的叫声,她笑得更开心,眉眼宛如世间最好看的半弦月。
“哪来的麋鹿?”
周容深擦了擦她脸上的汗,问她喜欢吗。
她哈哈笑得停不下来,他知道她喜欢,他太久没见到她如此纯真,撒野,欢喜,活泼。
或许他从未见过。
最初的何笙,是他错过了。
他将那般美好的她,拱手给了乔苍。
山坡的夕阳,是一座城最美的夕阳。
黄昏时分愈发的艳红,映得每一处草坪,山涧,清泉,都仿佛蒙住一层朦朦胧胧的霜。
他牵着她的手,她牵着那么多气球,身后是成群的麋鹿,他想一直走,走到没有边际,没有人烟,没有争斗,没有分离的地方,可他看到了这片山的尽头,它横在那一处,横得残忍,横得他无无力改变。
她忽然松开手,像放生,像救赎,将那些气球扬入斑斓的天空,扬入厚重的云朵,扬入很远很高的林间,苍穹,河谷,她搂住他脖子,仰面旋转着,笑闹着,不肯歇息,不肯安静,“容深,它们都飞啦!”
他说是,都飞走了。
她忽然吻了一下他的脸,又觉得不够,低下头吻了另一边,吻得很响,比摇曳的风铃还响,比远山的暮钟还响,他愣住,她给他那一丝温柔,令他像孩子一般红着眼睛笑出来,她在他怀里大叫,“我也要飞啦!”
他用臂力稳稳托住何笙,任由她如一个小疯子,在他怀中疯狂大叫,东摇西摆。
他还当她有多少能耐,不过是个懒猪,跑了这么久,终于松口说累了,伏在他背上,眯着眼打哈欠。
那些麋鹿懒洋洋跟着,抖着头上的角,最小的那一只叼着何笙裙摆,淌过了一条小溪。
她坐在溪水旁的梧桐下,懒洋洋的哼唱曲子,他摘了一片干净树叶,舀了泉水喂给她喝,她喝的时候,发出咕叽的声响,他注视她笑出来,将她嘴角的水痕抹去,捧住她的头,枕在自己肩膀。
漫漫时光,这一刻这样美。
这是他祈求来的天荒地老。
他的天荒地老,或许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他想要的不过一个她。
一时片刻,唯这一次。
他这辈子,最后这一次。
她舔着嘴唇,将剩下的给他,她长长的发梢掠过他鼻梁和薄唇,他不舍得拂开,他喝那泉水的时候,眼角有濡湿的东西滚下,他微微阖了阖,她紧挨着他,忽然激动伸出手臂,指着远山的天际,“是紫红色的晚霞!”
那年,三十八岁的周容深初遇何笙。
也是这样一片紫红色的晚霞。
她跳了一曲春江花月夜,跳进了周容深的心里。
他半生沉寂。
竟为她而失魂落魄。
他半生英明。
竟为她做了混账。
这片天地,似乎有许许多多霜雪,迷了他眼睛,把一切景致变得大雾苍茫。
那分明是白色的花,是白色的水,是白色的空气。
更是他官场浮沉,厮杀博弈,最终尘埃落定在风月里。
周容深的风月,开始于何笙,终止于何笙。
她迷迷糊糊闭上眼,霞光万丈,飞鸟与麋鹿交织,气球仍在飞舞,随着风,朝向四面八方散开,再也不回来。
一切都犹如定格一般,美得令人想哭。
她挽着他手臂,恍惚中听到他说,“何笙,原谅我。以后不能再陪你,陪你看雪,看云,看麋鹿。我要做一件,一件你可能会怪我,骂我,但我还是必须做的事。”
模糊的雨雾,下在他瞳孔深处,他到底没有忍住,刚毅的面庞在无声无息间,潮湿了大片。
“以后,不要来看我,就当这世上,从没有我这个人,没有来过你的生活。”
何苦为难她。
何苦拴着她。
他该是退出了。
离开她的岁月,让她从此好好过。
何笙眼皮很重,很沉,睁不开,她不知道自己睡了,还是醒着,她发不出一点声音,说不出一句话。
八年。
他没有怨言,没有动摇,一分一秒也不曾后悔等了她八年。
如果这世上的风,从南向北,刮个不停。
如果这世上的风,从东到西,彻夜不熄。
他这个人,也一定随着那颗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