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复收拾着袖绾上的褶皱,姿态随意而逼慑,秘书此时抵达宋书记身侧,将公文包打开,从缝隙处露出一堆账薄,果然后者和善的面目被撕得粉碎,像是一张破损的人皮面具,扯下时连着筋骨,血肉模糊,狰狞毕现。
“乔老板,这是破釜沉舟吗。”
乔苍握拳掩唇,慵懒靠在椅背上,“与我为友,我既往不咎,与我为敌,我自然寸步不让。”
“哦?”宋书记冷笑,“你想怎样。”
“如今曹荆易咄咄逼人,盛文一旦垮台,我也没什么好顾虑,在高处站了半辈子,我怎么能甘心跌落。到时重拾我的老本行,将看我坠入深渊却袖手旁观的人,一一打入地狱。”
寒冰一寸寸冻结他的眉目,如同浮上一层厚厚的霜雪“全族灭门。”
宋书记握着茶杯的五指不由自主收紧,别人说是大话,乔苍的确有资本让恶毒的诅咒成为残酷的现实,以他昔年在江湖中的地位,卷土重来不消几日,就能再度号令群雄,搅得广东鸡犬不宁。宋书记深深吸入一口气,腔调软了下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哪抗争得过曹家。官位上我逊色了曹首长两级不止。”
官场许多黑幕都是相同的,越往上面爬,越是官官相护狼狈为奸,说宋书记拿捏不住曹柏温的把柄,谁也不会信。乔苍懒得与他打哑谜,专注饮茶,秘书在一旁替他传达旨意,“宋书记,等乔总喝完这杯茶,您好歹给个话。”
鸦雀无声的两三分钟,寂静得能听到窗外树叶拍打玻璃的声响,直到乔苍掌心这杯茶水见了底,他也没有得到任何缓和的回应,他冷笑几声,重重掷在桌角,“告辞。”
乔苍满身不可压抑的凉意与煞气,拂袖而去,秘书从包内抽出账薄,空中晃了晃,“宋书记,您从盛文这里吞吃的肥肉,三日之内原封不动归还,若逾期,乔总自有本事让您身败名裂。既然您见死不救,乔总也不念旧情了。”
宋书记大吃一惊,“三天?这我怎么凑得齐。”
秘书笑说这是您的事,和我无关,您当初挥霍时多么享乐,报应来临时,就要付出对等的代价。乔总有您陪葬,也算不委屈了。
宾利落满月色漏夜驶离,秘书开出两条路口,透过后视镜询问,是否还有其他渠道应敌,要不要去京城找那位爷。
乔苍冷冽严肃的目光抛向路灯笼罩的寂寥长街,“他和曹柏温是一丘之貉,上一次曹荆易出手,曹柏温没有参与,我拿出那么好的诱饵,他自然会相助。这一回,曹家倾巢出动,都在不留活口围剿我,他绝不会干预。”
唯一的希望破灭,秘书也有些束手无策,“那乔总,我们…没有退路了?”
乔苍阖了阖眼眸,嗓音微有嘶哑,“九年前,为何笙金盆洗手,九年后,这条路终归还是要走。”
何笙迷迷糊糊苏醒,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目,揭开薄薄的一层纱帘,笼罩在床头,惊了她的梦。
墙壁上西洋钟一声声撞击,九点整。
一夜春雨,桃梨满枝。
幽香暗暗浮动,晃过窗口窄窄的缝隙,她舔了舔发干的唇,探出一条手臂遮挡在眼睛上,想要再睡会儿,忽然想到家里的混世魔王,顿时清醒了大半,匆忙朝屋外喊,“兰姨,慈慈上学了吗。”
保姆隔着一扇门,在走廊上回她,“送去了,夫人。小少爷也走了,都没有哭闹。”
她手臂放下的时候,感觉到旁边坐着一个人,那人很硬,身子也凉,将另一边的床压塌下大半。
她吓了一跳,立刻偏头去看,乔苍穿着昨天午后离开时的西装,正温柔望着她,有几分风尘仆仆的倦意。
她喜出望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将何笙从锦被内捞出来,抱在怀里吻了吻,“昨夜凌晨。”
这么长时间他没有换衣服,也没有休息,显然是在书房熬到天亮,谈得并不妥,她笑容溃散了几分,从他怀中坐起来,“怎样了。”
乔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很好。”
她将信将疑,“你不要骗我。”
他微微挑眉,“我骗得过你吗。乔太太一向骗我总能得逞,我骗你从未得手过。”
何笙洋洋得意说那是自然,她伏在他胸口,懒洋洋又眯上眼。乔苍拥抱她许久,门被人缓缓推开,秘书站在外面,轻声唤乔总,他不露声色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秘书不要吵。
他哄了哄她,趁她再度睡去,才起身走出卧房,直奔尽头的露台。
他点上烟吸了两口,“有消息吗。”
“曹柏温的污迹,的确没有完全抹干净。曹荆易很缜密,也很谨慎,几乎半点不留,唯独这一点,他疏忽了。他以为这人已经死了,其实只是在老家换了个身份谋生,躲躲藏藏到如今。”
“谁。”
“曹柏温包养了三年的总政歌舞团女歌星的丈夫。”
乔苍吞吐烟雾的唇,缓缓扬起一丝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