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年华的何笙,皎洁如月,美不胜收。
她犹如一朵清纯素净的水仙,更犹如一株妖娆妩媚的罂粟,站在万丈悬崖底,勾着他的魂魄。曹荆易想,哪怕跳下去死路一条,他也愿意跳,只要降落在她身旁那一秒两秒,他能拥着她,听她喊他的名字,还管什么生与死。
裙摆被花厅穿堂而过的风浮起,她看着他撒娇,“我不要走楼梯了,脚痛,你拉我上去,我新学会了一支曲,我唱给你听。”
她哼了几声,媚得简直要了人性命。
曹荆易恍惚温柔笑出来,正想伸手拉她,那温香软玉的影子,倏地不见了,化作一团虚无的空气,从他视线内消失,仿若从未起过涟漪。
哪还有那抹娇俏的颜色,花厅空空荡荡。
只有越来越多的杏花,碾落在这不属于它的季节里。
他失落蹙眉,眼底罩着浓浓的哀伤。
这里怎会有何笙。
她大约恨死他了。
恨他险些毁掉了她的安稳生活,恨他葬送了周容深的前程似锦。
她就算真的来了,也只会咬牙杀掉他,对他的尸骨连看也不看。
他仓促回神,指尖隐隐颤抖,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大梦深处。
十五年前,曹荆易出差去过一次江南。
刚好是春日,比现在更早的春,下着一场连绵不绝的梅子雨。
又长又窄的湖泊,蓄满朦胧的雾气,他从桥上走过,鼻梁落了一滴雨。
此后遇到何笙,他又想起了在江南那个似水如烟的黄昏。
她穿着水绿色旗袍,在衣香鬓影的宴厅穿梭,奢华美丽的女人那样多,唯独她的风采,她的婀娜,烙印在他心上再难抹去。
如果她不是周容深的妻子,那该多好,他根本不会等,不会浪费这样多的时光。
他必定不惜一切,得到她,拥有她。
哪来这往后天崩地裂,兵戎相向,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刻。
到底都是命。
他只是不甘,太不甘。
他们都得到过她,唯独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这份资格。
比过客还不如,过客什么都不带来,什么也不带走。
他留下的却是自己的心。
他只有半颗。
这稀缺的半颗。
她不还给他,他要怎么活。
世人说,曹首长家潇洒倜傥的长公子,终生未娶,是个风流纨绔的狂徒。
贪酒,好色,玩弄了数不清的女人。
他岂是真的没有情。
他的情,见不得光,浮不出水面。
他藏得好辛苦。
他把一腔温柔,揉进了这千般算计,万般杀戮,阴谋与玄机中,他不愿这样,如同一个残忍的魔鬼魑魅,撕掉面具惊吓她,可他不这样做,更加没有希望。
他背水一战,输了全部,留下的仅仅是周容深一往情深。
他呢。
他不过是坏人,恶毒的歹徒。
自尝苦果。
他嗤笑一声,秘书压着步子从屋外进入,抵达他身后,躬下腰说,“曹先生,今天是老首长关押秦城监狱的第十五日,还没有转圜的消息,恐怕要定罪了。曹家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事,再也捂不住。”
曹荆易扶着窗框的手微不可察一顿,很快又恢复自然,“我知道了。”
秘书重新退下,他在这间屋子待了许久,黄昏余晖沉没入山,清淡的月亮圆了时,他走去后山的湖泊。
那艘小舟靠岸停着,尖尖的顶篷绑着红绳,她离开后再没有人碰过,那年留下的桃花灼灼被岁月风干,颜色尽失,黄黄的铺了满满一席子。
可落在他眼里,照样是举世无双的繁华锦绣。
他记得,他从那条鹅卵石的小路走来,莲蓬开着,湖水漾着,金鱼游着,她伏在船头向他招手,风姿绰约,似笑非笑,“我等你好久了。”
他浑浑噩噩,被她一头长发缠住,锁住了喉,锁住了心脏。
他如果知道,他和她只有那一晚。
那一晚的春情。
他宁可不走,也不放她走。
他干脆再恶毒些,再残暴些,让她一早恨上,忌恨这么多年,就像千百根银针狠狠的刺入,她忘也忘不掉。
曹荆易踏着月色步上甲板,陈旧破败的船只摇摇晃晃,险些把他甩下水中,他一把扯住缰绳,侧卧在一方绣了鸳鸯的锦被内。
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他的脸。
他的脸,写满同样是相思。
他的胸膛,还有一道长长的痕,为她风情万种失了神。
怎样的针,都缝不合那道痕。
怎样的人,也叫不回他的神。
曹荆易的魂魄,遗落在他与何笙赏月饮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