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双碧绿的眼睛在闪着光,专注地看着河滩边上的一群人。
那群人从天色将黑在林间扎营,到现在,已经渐渐倒下去睡了,不过他们的睡姿并不自然,有些像是被人下了药。
但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对她而言,现在最要命的事情,是她完全想不起来魔障之前是什么状况,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更不知道在这人世,还有没有可托付的朋友了……
从这点上来看,最初因为发懒定下了规矩,每一任庄主名都必须是“九天玄狐”,也算是歪打正着吧?至少,只要山庄还在,就应该能找到庄主,至于庄主和她之间该是什么关系……完全想不起来了,但从拼凑的记忆来看,关系应该还不错。
所谓的断片儿,最严重的情况,无非如此吧。
但山庄并这个方向上,她之所以会向着这边来,是因为这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前一天人性和兽性人交战,兽性渐渐占上风,却同时也让五感更加敏锐,天色擦黑时,就在鼻尖上传来一股安心熟悉的味道混乱的气流渐渐平和下去。
然后,循着这股味道,她来到了江滩边上。
夜已深,江滩这一边的人声已经完全止息,江对面却渐渐起了火光,还有马的嘶鸣和兵器撞击马镫的声音,远远穿透江面上的浓雾传来。又一群人,这样想着,眼里的精光渐渐止息下去,向后退了几步,一双绿眼睛便完全隐没在了黑暗里。
犹豫再三,梁不凡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从屋顶上轻轻跃下,快步奔到这小院的厢房门前。小院里起了淡淡的雾气,姜黄布蒙的灯笼在屋外过堂的回廊上挂着,大部分熄了火烛,只留下来两盏照亮了前方的三尺青砖。
屋里没有亮灯,梁不凡又犹豫了,但片刻后,他还是抬手敲了门。等了一会儿没人答应,他就有些轻微的疑惑,皱了皱眉,轻声问了一句:“星河,你在里面吗?”
问完这一句,他又停下等,但依然没有人回答他。
刚准备转身离开,耳里就传来苏星河清冷的嗓音,她说:“你来了。”
那声音在高处,梁不凡抬头去看,发现苏星河换了一身短打,正静静地立在小院最高处厢房的屋檐上。
其时月华皎洁,映得小院里一片银辉,院子里栽种了两颗香樟,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气,鹅卵大小的叶子之间是繁星点点的米白色小花,衬着被月光照得泛白的树叶,很是耀目。苏星河整个人也蒙了一层月光,尤其衣料衔接处嵌进去的银线,更是勾了一整条冷光来。
梁不凡一时间有些愣,大半夜了,除了自己这个习惯夜行的人,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换这么一身衣服。正疑惑,苏星河又说:“来,上来谈。”
然而等他上到屋檐,苏星河却又下到后院去了。
后院是一片荷塘,池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并不清楚,人工痕迹很重,池子边用青石砖铺了供行走的小径,引了山间的溪水到池子里,满满地栽种了珍稀的莲花。
梁不凡是不懂这些花的珍贵,但记得苏星河所言:
这满池的花,随意挑出一两支来,连根拔起,用清水瓮盛好,能活一季。就这么一两支,简简单单就能在市面上卖到二十金。
这些花该是有多值钱啊!
梁不凡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去。
苏星河指给他看:红千叶,大洒锦,小醉仙,落霞映雪……
那些花他到现在都分不清,也不知道这些花到底哪里珍贵。但二十金他是知道的,二十金,是普通人家三年的口粮。
再后来,梁不凡每次看到这一池荷花,都像是看到了一池黄金。
每年入秋,看满池渐渐凋敝的荷花,他就感觉到心在滴血,仿佛是看着满池子的钱,随着秋风一起飘走了。
看他面对池子长吁短叹,苏星河说:“能卖到二十金,不过是物以稀为贵,要是市面上突然成片地出现这些珍物,那珍品也谈不上珍品了。”
理是这个理,但每年一到入秋,他还是甚少来苏星河的院子,怕的是睹物伤情,心疼那一池子钱。
从屋顶上跃下,苏星河已经在池边上站定了等他。
但梁不凡心中有事,所以并不跟上前去,只是问:“星河,我想问你件事。”
苏星河转过脸来,平静地望着他,说道:“你问吧。”
他伸手在怀中掏了一下,没拿出什么来,又垂下去放在身侧,五指轻轻地握成拳头,问道:“龙门镖局东江城分乙,出事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场?”
苏星河看着他,轻声笑了,问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梁不凡感到心沉了下去,沉声问道:“真的是你?”
苏星河低下头,双手负于身后,说道:“不光是我,你也在。”停了片刻,她说:“其实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梁不凡的手又攥起了拳头,其实他还有一个问题,但他不知道自己要问的这个问题,有没有意义,便大方说道:“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