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的眼睛,几乎要和夫子的眼睛一样漂亮了。
少年看到她抬起了右手,掌上渐渐聚起一道青茫。
若非亲眼目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刚及笄的少女会有这样的修为,甚至以为撰书的人,为搏谈资,编造而来。
一个愣神之间,只听她发出一声清啸,自口中吐出一个“疾”字,翻掌便向地上拍去。
一掌下去,少年只觉得地面震了一下,脱口而出:“好掌力!”便在心中感叹,只消这一掌,便堵了那些“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悠悠众口。
却只听那少女轻笑一声,拉着他向一边掠去,可怜他身上还挂着墨染,便如同怀里抱着一个大秤砣。好在少女力气大得很,便是两个人,也照样拽得。
往一旁退去几步,刚在河滩上站定。那一掌所致,就在地面渐渐隆起个土丘,从土丘之中先探出一条胳膊,在地面上摸索了一阵,随后探出个脑袋,再探出一双肩膀,最后竟从那土丘中,爬出一只巨大的夜叉怪。
夜叉足有三人高,壮如铁塔,长了铁青色的皮肤,天灵盖处向上高高隆起一块,脑袋上几乎没有毛发,只在耳旁生了几撮绿毛。它脑袋上只有一只眼,一对獠牙长得顶出了嘴唇,双耳和鼻子上,挂着一大两小三个圆环。
毗沙门天王座下的夜叉将,丑得堪称脱俗。
夜叉怪物从土里爬出来,又一伸手从土里拽出一柄大环刀,然后站在月色中,一动不动地静静,直到少女吹出一个长长的手笛,它才动了起来,双手双膝着地,一把向着那少女拜了下去,这一拜,便是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少女轻念咒语,又仿佛和夜叉交谈,等到再次吹响手笛,夜叉便动作起来,一把拎起主仆二人,往背上一搁,仰头大吼一声,跳跃着往山间奔去了,惊起了满山的夜鸟。
他和随从爬在夜叉背上,看少女在前面领路。
夜叉跑得快,那一抹绛色衣袂飘飞,总是不远不近,在前领路,透着股妖异。
难道不是?一个普通人,就能凭空飞起,比夜叉跑得还快?便是轻功再好,就能凌空踏步?
少年无奈想道,如果这不是在做梦,那么从下半夜开始,这一路遇到的,恐怕都不是人。
东溟江上渐渐起了雾,越是往前,那雾气越是湿腻,阴寒刺骨。
少年觉得那雾气仿佛活物一般,由四肢百骸侵入,令他不由得齿间咯咯作响,打起抖来。寒气中夹杂着说不上来的阴寒腥腐,熏得人几欲作呕,打从心底生出一股绝望之意。
不多一会儿,他们就跑得远离了河滩,绕到一片山坳中,速度慢了下来,腥臭的气息却愈发地浓烈起来。
墨染这家伙,此刻总算是清醒了,捏着鼻子轻声道:“好臭!”
绛衫少女横扫了他一眼,低声喝道:“闭嘴!”
说完便纵身一跃,直直没入了黑暗中。随着她消失,夜叉怪摇晃了几下,躬身匍伏到地,化作一滩沙土,看颜色形状,好端端便是江边上那些河泥。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掸掸泥灰,抖擞了精神,便探头去看。
恰逢月亮被厚重的云层掩住,凭着人眼,勉强看得出身前半尺,是个巨大的地陷坑,虽看不清下面什么情况,但耳中可以听见诡异的咯咯声,似是喉间音,还有轻微的嘶嘶声,除此之外,也听不出来别的什么。
而那奇怪的少女,在跳进深坑之后,就仿佛消失了一般,既不见人,也不听见半点声息。
停了片刻,他向后挪了半步,虽看不清,人性趋吉避凶,就叫他本能地感到再不能往前去了。而且那种阴寒腥臭的气味,也是越向前去,就越发浓烈。
他有些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随从探头到身边,轻声问道:“殿下,我们在干嘛?”
在干嘛?这问题谁答得上来?
然而直觉这时候不该出声,便摇摇头,作出个噤声的手势,心想着,便是如此长久地等下去,直到天光大亮,那时只要能认明了日出的方位,怎么也能出得了山吧?
俄尔便如金锤跌落,只听坑里传出一声暴喝:“你个丑八怪!给老子死边儿去!”
嗯,边境上的女子,当真是天性奔放!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碰碰巨响,主仆二人蹲在巨坑边上听着,就有些面面相觑。
“要不……”他犹豫道:“咱们还是先走为妙?”
不过一个恍惚,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
也不知今夜什么日子,一阵妖风过后,但见晴空万里,月亮大得吓人,月光笔直照进地坑,刚才只能模糊看见地表形状的地陷坑,便现出了全貌来,是个天然洞窟。
那洞窟深有十来丈,径也有七八丈,坑壁上皆是交错突出的嶙峋怪石,月光照射下,投影出了浓淡深浅的影子来。坑底下,竖立着狼牙般交错的石笋,大大小小,每一只都利刃朝天。
少年倒抽了一口凉气,本能地又向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