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还是原来的宿舍,原来宿舍的人,半年没有见到我,变得陌生了起来,似乎不认识我似的,煤矿工人与军队打仗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又存在在许多不同。
他们同样是在面临生命受威胁的地方去战斗,煤矿工人之间建立不起深厚的友谊,在军队里,可以为战友去抵挡子弹,在煤矿发生了灾难,只有自顾自己逃命的份。
送礼是一门技巧性非常强的学问,在煤矿这个黑暗的社会里,相当的实用,关系再硬,困难再大,只要好处大大的,困难就好解决。
那些收礼的人,都成了煤矿井下的那只白毛鼠,出煤矿而不黑,他们披着雪白的毛,心却黑到了煤堆里。
煤矿的夜晚,笼罩着我心中的恐惧,我像小偷一样,提着两条中华烟,走进了劳资科领导的宿舍,他一个人正坐在床头看电视,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两条被包裹着的中华烟放在了他的床头,他什么也没有说,分明看见了我放着的中华烟。
他看了看我,似乎变得非常热情起来,便说:“矿上希望你们能够在家好好养身体,等身体好利索了再来矿上上班,矿上领导还没有通知你们上班,这样你看好不好,明天我向矿领导反应反应,你呢,你别闲着,你去一趟矿务局,然后找那里的劳资处,只要他们发话了,我这边肯定没有问题。”
谢过这个因为收了礼物而热情的领导,第二天我又去了劳资处,趁着劳资处只有一位负责的领导在,我将一张一千元的购物卡放进了他的抽屉里,他同样装着没有看见,而是拿起打了一个电话。
接着对我说:“你明天过去报道吧”
我谢过这些收了礼物而办事的领导,起码比那些收了礼物不办事的领导强的多,比不收礼物不办事的领导更有为吧,看见了吧,煤矿上办事,不是因为国家政策去办,而是通过送礼,通过关系去办,这是煤矿上的风气。
就这样我又一次走进了可可西里煤矿,又一次走进了可可西里煤矿下面,而和我一起遇到矿难的那些老师傅们,虽然已经康复了,到煤矿上来了几次,到最后煤矿没有收留他们,而是让他们选择了离开,因为他们是农民轮换工,煤矿只是答应他们,到了领退休工资的时候,可以领导退休工资,这些人才算不了了之,更别说能得到的补偿了。
对于他们来说,我又算是幸运的。
从新走进煤矿井下,我的工作性质发生了变化,从原来的检修班,调到了生产班,又一次见到了煤矿社会更没有人性化的一面。
后来我才知道,我能够又回到煤矿,而是父亲动用了关系,并不是我送礼送出的结果,如果来煤矿工作,没有个三五万,就别想着到这里工作。
我感谢父亲为我做的一切。
生活,我一直努力着,向有家室的煤矿工人那样,靠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承担着整个家庭幸福。
我回来第一次下井,就碰上了煤矿工人最不阴雨天,远处的山,近处的选煤楼,全都泡在了大雨里,龙王爷的这几个喷嚏够大的,喷嚏声也跟着来了,天边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成了电闪雷鸣的世界。
再怎么样的天气,也不能阻挡煤矿的生产,开完班前会,又一次走进了那个黑窟窿里,罐笼再黑窟窿里慢慢下降着,突然听到“咔嚓”一声雷鸣,罐笼也停住了,罐笼里只剩下头上的灯亮着。
罐笼停在了半空中,不下不上,仿佛喉咙里卡下了鸡骨头,如果再不取出,就会窒息死亡,里面的人开始咒骂着这种鬼天气,因为罐笼里挤满了人,那么小的空间里,每个人都站立着,连身体都转不过来。都被卡在那里,卡在半空中。
不是因为罐笼出了问题,是因为停电了,该死的闪电击中了煤矿的变压器,本来煤矿上规定是双回路,可是因为前两天,另一个煤矿线路,一直用的是单回路,这下子可好,煤矿彻彻底底的断电了。
煤矿井下更是一片漆黑,风机停了,煤矿井下如果没有风,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停下停了风,有经验的老工人,赶紧组织工人撤退,因为没有风,井下的瓦斯就会超标,又没有源源不断的空气,那整个煤矿就会玩完,大批大批的煤矿工人,涌到罐笼底下,罐笼也因为停了电,运行不了,煤矿井下跟电有关的设备,全部都失去了生命,他们没有电,也就没有了生命。
这个时候,一个戴红帽的领导大声喊道:“大家都不要慌,快爬副斜井出去”领导说完,人群开始朝着副斜井的方向跑去,那是逃生的本能。
没有一个人拥挤,因为大家知道,越是拥挤,越会出现问题,这样慢慢朝着副斜井走去,矿工们开始向上爬去。
矿工队伍声势浩大的朝井口爬去,一个个矿灯照亮着脚下的路,整个队伍成了一个蜈蚣,蜈蚣的脚步杂乱无章的朝着井口移动,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来,天已经黑完了,整个煤矿了雨夜里。
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说话会消耗能量,更因为说话,会惊扰到阎王爷,阎王爷不想叫谁活着出去,那这个人必死无疑。
罐笼的人,因为没有电,依然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