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将去,白昼渐短,夜色翻涌,疫区边缘的荒野没入沉寂黑夜。林玄柏站在安东大学校门前,遥望疫区,隐约昔日看见逃亡中的自己和同学,大家用担架抬着行动不便的老教授,满脸恐惧,却眼神坚定,保持秩序,相互扶持徒步走到自己身边,之后接受隔离与检查、安营扎寨,最后重建安东大学。
“玄柏,想什么呢?”
“回忆过去而已,我们进去吧,玄松。”
林玄柏径自走入校门,玄松紧跟其后。校门,一座和自己挂于胸前的胸章一模一样的“重铸安东”石雕坐落于圆形草坪之中,草坪两侧是今天的庆典专门放置的展示台,展示的是经历过灾变的安东校友毕业时留给学校的纪念品。林玄柏原本想快点离开,因为展品大多承载痛苦的回忆,但几本整齐排列的笔记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是……我的原子物理学笔记!”
“原子物理?”玄松惊讶地问,“你不是文史专业的学生么?”
“嗯,当时我选课选错了,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改课,只好硬着头皮上课去了。”
林玄柏的原子物理笔记字迹清晰工整,绘图标准,完整准确,甚至还有提出的问题和注解,很难想象这是一堂大学物理课都没听过的文科生的笔记。因为林玄柏选外专业课程时错过了第一周的课程,笔记第一页是《原子物理学》第二章的《原子的能级和辐射》。看着笔记最下方的红字标注,林玄柏回忆起向老师提问的第一个问题,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老师问光栅是什么?”
“光栅是一种光学器件,他有等宽的刻痕,光可以从刻痕之间通过。”
“那,量子化是什么意思,不可再分割么?”
“不是不可分割,”老师目光温柔,笑容如春日的暖风,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他是指不连续、成倍的变化——就像堆砖头,一层一层。”
“玄柏,”回忆中老师清澈的声音飘入现实,“怀念原子物理课么?”
林玄柏循声看去,同样挂着胸章的茗芊和君华不知何时走到身旁。茗芊胸前除了表明遭遇过丧尸潮的安东大学毕业生身份的胸章,还有一枚刻有学位与姓名的勋章,它代表安东大学留校工作的幸存者。
丧尸潮爆发后,许多教师和导员在研究生院校区遇难,新上任的教师和导员大多为幸存学生。灾难爆发时茗芊硕士未毕业,但为表彰其为抗击丧尸、保护幸存者做出的贡献,安东大学授予其博士学位,日后茗芊留校工作,担任讲师。
“学姐!”
“你旁边的是你的亲戚么?”
林玄柏拍拍身旁矗立良久的机器人,“这是我堂兄,玄松,今天和我一起来看话剧。”
三人互相问好,寒暄一番后,一同前往剧场。不知为何,玄松一直盯着君华的手,林玄柏反复观察,君华的手没什么异常,莫非玄松正在寻找人类情感变化和行动变化之间的关系?
楼间漫步,五年前的“帐篷宿舍”、瓦房教室变成崭新的高楼,荒土泥沙为马路绿茵覆盖,一路上蝉鸣鸟欢、清风暗香,曾经死里逃生、携手并肩的同学们虽眼角通红,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欣慰,刻在心上的痛苦似乎已被时光抚平。
走入灯火辉煌的活动中心,十位站在两旁、穿着西装革履的同学向学长鞠躬问好。大厅内人头攒动,欢笑声与安慰声交织,但更多的人是有说有笑走向大剧场。
大厅内的电视循环播放冰工大学话剧社的宣传片,《三体》中一个个经典场景被3D动画完美展现出来:三日凌空时的烈焰地狱、三日连珠时万物腾飞的宏伟和三颗飞星同时升起时冰雪繁星共舞的凄凉如此逼真,似乎伸手可及。
“你们先走吧,我想看会儿宣传片。”
“我们也看会儿吧,冰工大学话剧社做的宣传片还不错。”
三部宣传片加起来将近二十分钟,然而林玄柏看得津津有味,毫无疲惫。直到熟悉的歌词与远方气势恢宏的合唱撞击胸膛,林玄柏的思维才从三体世界脱出,“这,这是《三体》同人曲……”
“我们快走吧,”君华指着大礼堂门口鱼贯而入的人群,“晚点没地方了。”
“啊,这就来。”
林玄柏又一次注意到玄松观察君华的怀疑眼神,似乎从离开展示板开始玄松的目光就一直停在君华身上,可是君华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他的颜值,但很明显这无法引起玄松的。
大剧场内的气氛和演出前的歌曲演唱驱散林玄柏脑中的疑虑。歌曲结束后,剧场瞬间堕入黑暗,《三体》中铭刻三体文明生存信念的大钟摆拔地而起,伴随钟摆的摆动,宏伟的史诗在舞台上展开……
“脱水,是脱水!”观众纷纷惊呼。
沟壑在用于表演三体人的机器人身上疯狂蔓延,安详的面容变得狰狞,一个奇怪的想法跳进林玄柏的脑中:玄松的皮肤会不会像泡水后的手指一样皱巴巴呢?
等等,手指?
林玄柏瞟一眼玄松,他似乎正在认真地看话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