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苑里的莲池正是风景独好的时候。午后用过饭,沈念心就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纳凉。抬头仰望着已经长出了青绿的酸果子的葡萄架,沈念心忽然想起了当年她自己亲手酿的那两坛提子酒。
当年她在漠北驻军,就在那玉门关外。有一年她带队西行演习,无意中吃到了一种青绿色的细长的形状与葡萄相类的果子,看起来颜色很像没熟的葡萄,想想咬在嘴里的感觉都觉得牙根子酸倒了一排。结果吃起来竟然香甜无比,后来问当地人才知道那叫提子。
她进了东宫之后又赶上那个季节,偶然也怀念过当初那个味道,晚上时候说给了桓成帝听。那渣男当时还不渣,对她这嫡妻真称得上是有求必应。听闻她有念想许久的吃食,当即派了人往漠北一行。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提子酒。
而现在,沈念心半躺在摇椅上,看着葡萄架上那一串串青绿色的一看就酸牙的生葡萄,忽然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知道拿这绿葡萄酿酒成不成……”沈念心晃晃悠悠地抬起手,隔空描摹着葡萄架上成串儿的葡萄的轮廓。
那眼中藏都藏不住的“馋”字,可是险些吓坏了最听话的大丫鬟聆音。
“我说姑娘,咱不糟蹋好东西成不?”眼看着自家姑娘吩咐小鱼去拿盆来盛生葡萄,聆音赶紧拦下,“这好好的葡萄架,就数今年伺候得好,枝繁叶茂的。姑娘您坐着下头乘个凉不是挺好,非要都糟蹋了做什么!”
沈念心辩驳,“我这哪里是糟蹋,又不是采下来都扔掉,我这是要吃的!”
聆音摇头,“姑娘您也甭拿奴婢当傻子,这么青的葡萄得酸成什么样儿?回头抱着牙喊疼的可还是您。”作为沈念心身边最靠谱的大丫鬟,聆音充当了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角色,“您要是非得吃这酸葡萄,奴婢就只能去跟老太君说,您这两天日子过得太酸,非要在房里作呢。看您忍心让老太君一把年纪还为您*心不!”
沈念心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她院儿里的丫头都被她*的太争气了,跟她这主子顶起嘴来都头头是道的。
于是她也只能作罢,暗自想着,那边只能等葡萄都成熟了的时候,再酿两坛红葡萄酒好了。
不过沈念心的失望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十数日功夫,以司徒玄瑷的名义送进玉棠苑的食盒里就又多了些旁的东西。
小鱼小心翼翼地把那玉光壶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到桌上,生怕磕到碰到,一个不小心再给打碎了。
“这又是什么呀……”最近这些日子,每天给自家姑娘接货的小鱼已经见惯了好东西,就连邻国的贡品都没少见,这一回却仍是觉得开了眼。
质地通透的小玉瓶外头还凝着水珠儿,依稀可以透过瓶壁看到里面液体的高度。一靠近就觉得有丝丝凉气在扩散。本就不大的小玉瓶中,装着大半瓶不知是什么的水。
“哎?奴婢瞧着,跟庙里头那观音菩萨手里的玉净瓶似的呢。感觉还冒着仙气儿呢!”听雨也凑上来。
沈念心瞧见了,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个瓶子,着实有些眼熟。前世里她在东宫的时候,最喜欢拿这样的玉光壶盛酒。忽然又有一种跨越百年的熟悉感袭来,不过又很快散去。理智如沈念心自然知道,四殿下惯用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而这样的玉光壶也并不是东宫独有。
何况……依照沈念心脑海里对穆子晏的印象,就算是东宫独有的东西,这位爷也未必肯屈就于礼制。
“咦?下面还有东西,快拿出来瞧瞧。”听雨看得好奇。以往食盒的下层也是放着吃食,今儿个放着的却是几团绢帕包裹着的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儿。
一看便知是易碎的东西,小鱼动作小心地一团一团地拿出来,抽去包裹在外层的真丝绢帕一看,果然是四个和那玉光壶同等质地和工艺的小杯子。做工精致细腻,不见半点儿瑕疵。
“呀,是成套的呢,用这样的杯子喝起酒来,可真是讲究啊!”听雨惊奇又怯怯的,不敢伸手碰,直觉告诉她,这杯子若是被她不小心磕掉个口子,她这十几年攒下来的私房银子都不够赔的。
就连聆音瞧见这套玉光杯都是忍不住连连惊叹,暗想四殿下出手还真是大方。虽然近日来这些玩意儿都是以司徒府小五爷的名义送进来的,但是只要稍一作想便可知道,这些东西哪里是锦衣卫副使的品级用得上的。
然而沈念心看到这套杯子的心情颇为复杂。
怎么……会如此巧合?!
她也曾经有一套这样的玉光杯,每年东宫里的提子酒,用的都是这样的杯子。后来桓成帝登基继位,那套玉光杯陪伴着她从东宫迁居到栖凤宫,却再也没有被她拿出来用过。
因为那时候已经没有陪她月下同饮的良人了。曾经与她一道酿酒,一道启封的人,早就去与别的女人共邀明月了。
这套杯子显然是新制的。可上面的纹路却都如此熟悉。沈念心在桌边坐下,从玉光壶里倒出半杯酒水,低头嗅一嗅那香味,果不其然,是提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