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心眨了眨眼,疑惑地环顾四周。淡紫色的金丝牡丹帷幔,触手冰凉的镶着上等冰糯种翡翠的凉枕,大朵石榴花暗纹的锦葵色被面儿,全都不是玉棠苑里她惯用的东西。再往外看,桌台上的琉璃莲花灯盏,定窑出产的描了金线的白瓷茶具,还有金丝楠木的妆镜台,也统统不是她房里的东西。
不是说好再重来一次的么……沈念心忍不住泪目,刚才那个声音难道是她的幻觉不成?!
“怎的如此犯懒,攒玉楼的八宝香酥鸭,三丝春卷,藕粉桂花糖糕,都不想吃?”
沈念心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儿倏地就断了。怎么可能会是幻觉?!分明就是穆子晏那混蛋本人!
还在沈念心发愣的空当,穆子晏就已经缓步走到床前,摆手挥退房里伺候的丫头。
“你、你你你……”沈念心整个人都懵了,直到穆子晏如此清晰地近距离站在她面前,她也没能想明白现如今事情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走向。
待那小丫鬟把门带上走远之后,穆子晏抬手撩起了帷幔,长指灵活地绑好床边的系带,把帷幔固定好。又把刚才小丫鬟放在圆凳上的棉布绫袜捡起来放到床边,低声道,“这绫袜是你自己穿,还是要本殿帮你穿?”
他声音里隐隐带着说不清的愉悦。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近,他的呼吸裹挟着阵阵温热扑在她颈间。
沈念心被他言语之间的*给惊到了,冷不防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却还没来得及达成目的,就被穆子晏长臂一伸,一把捞回了自己怀里。
“如此不老实,你要跑到哪里去?”头上传来穆子晏略带笑意的声音,沈念心挣扎着逃出他怀抱,揉揉撞到了酸筋的鼻子。这一下撞得结实,眼睛里都忍不住直冒酸水儿了。
“痛了?”穆子晏一低头,就瞧见她一个劲儿的揉鼻梁。他大掌有力的拨开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就瞧见她红彤彤的鼻头,和她泪眼汪汪的水眸。
穆子晏轻轻地叹了口气。就算明知道没伤到她,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还是觉得心疼。话里的笑意收了些,就连向来疏冷的声线都忍不住变了柔和许多,喟叹一声,长指覆上她鼻梁,轻轻刮过,“知道痛了就乖些。”
沈念心哪里吃他这套?“啪”的一声,沈念心一巴掌就打掉他在她脸上流连不去的大手。眉眼冷冽如刀,嗖嗖地往他脸上瞧。
粉嫩的唇瓣因为用力抿着而略显苍白。沈念心黑溜溜的眸子转了转,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小女敢问四殿下,这是何意?”沈念心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还是蛮强的,可是再怎么样也抵不过这混蛋整天这么折腾啊!“小女自幼养在深闺,甚少出门,自认尚算安分守己。且小女与四殿下素未平生,仅有的几次见面也并无失礼之处,不知何处得罪了四殿下,竟把小女请到此处来,如此对待?”
沈念心在“请”字上狠狠地咬了重音。这混蛋不经过她本人同意,就把她掳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不是得给她个交代?!
穆子晏又瞧见她这副理直气壮强词夺理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心中好笑。眼前这小女人,一直都像是一匹骄傲的小马驹。时而奔放狂傲,任谁都驯服不了;时而忠诚英武,只有被她全心庇佑过的人,才知道她为了家族兴盛和百姓安乐,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
他也曾恨过,却更多的是悔。他辜负了她一辈子,至死都没能得到她的原谅。不过还好,星移斗转,一眼百年,如今她还如此鲜活地站在他面前,嬉笑怒骂每一个表情都如此真实而生动。
穆子晏向来是不信命的,却从未如此感激上苍,让他还有机会,而她就近在咫尺。
“卿卿不必如此戒备,本殿不会伤你。”穆子晏抬起手,长指微勾,隔空描绘着她五官的轮廓。只这动作只持续了一瞬,就很快收回。
因为她正嫉恨如仇的瞪着他。黑亮的眸子快要冒出火来了!
“殿下可是认错人了?小女姓沈名念心,前安国公唯一嫡女,自小养在祖母膝下,祖母疼惜,至多唤一声‘囡囡’,从未有过‘卿卿’此名。”
穆子晏低笑一声,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有关这名字的缘由。
其实追溯到百年前,他也并没有这样叫过她。入宫前,他恭恭敬敬称她一声“沈将军”,入宫后,他规规矩矩叫她“太子妃”,而后他登基继位,承继大统,则是平平淡淡称她一声“皇后”。至于他为何叫她“卿卿”……现在告诉她还太早。
至于沈念心如此强横的态度,不过是因着心里那一点儿做贼心虚罢了。
沈安卿这个名字,距离她说远也不远。纵观大铭历史,庄靖懿皇后沈氏安卿,已过百年。而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名字还如此熟悉。不过数月之前,她还是那个皇宫里最尊贵的皇太后,还是一生边关戎马的定北大将军。
卿卿……他何以如此笃定,她就是当年那个沈安卿?
沈念心脖子一梗,决定这事儿还是死不承认来得明智。要不然他真想跟她算旧账,她可不想把安国公府上上下下百余条人命都赔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