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此次扬州一行,可真是忙坏了严溯。殿下不在时,他得担负起保护沈大姑娘安危的重任,除此之外,他还得每日汇集统筹各地暗卫传来的情报,再统一调度下属们之后的任务。
于是当奔波繁忙了数日的穆子晏终于得空回到别院休息。反倒是严溯,依旧是忙得脚不沾地。
沈念心已经习惯了每日早间与穆子晏一道用早膳,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人影,直到第二天早晨穆子晏再来与她共进早餐,显然她已经把这当成了每日惯例。
琼花台主屋净室里,空气中意蕴着厚厚的水汽。沈念心坐在热烫的梨木浴桶里,哼着小曲儿泡着澡。浴桶里水面上,还飘着厚厚一层琼花瓣。
“当真奢侈。”沈念心拘起一把琼花,轻轻一撒,大把大把的花瓣便又落回水中。
原本她是想让缕儿去捡拾了地上的落花回来泡澡的,毕竟那些枝头开得正好的,就这么采下来着实可惜。不过缕儿却说,近来花期也快要到了尽头,即便她不采,要不了几日也会零落成泥。
沈念心一听,当下就让缕儿去采了一大盆新鲜干净的琼花瓣回来。不采白不采,这么奢侈的琼花香浴,以后未必有这机会了。
“缕儿,去备些热水,我要多泡一会儿。”琼花香气清雅沁人,就这么静静泡着也是一种享受。
缕儿应诺一声,一走出净室,就瞧见主子爷在桌边静坐,正想屈膝见礼,就见他摆手示意让她退下。
待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人,他起身理了理皱了边的衣袍,就往净室里头走。隔着半透的苏绣插屏,依稀能瞧见她高兴地一把把撒花瓣的影子。
她轻哼着的欢快的小曲儿,不同于寻常世家的姑娘,多爱些极具婉约风情的调调,她哼的,则是气势磅礴的古琴曲。穆子晏垂首敛眸,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她正在哼的这一首,是战前激励士气常用的古琴《破阵曲》。
他在插屏后站定,连呼吸都放开了,没有故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站在那儿欣赏美人沐浴的朦胧美景。
沈念心五感敏锐,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沈念心自然很快就察觉到不对。
“谁?”她让自己往水下沉了沉,除了口鼻以上,基本上全数没入了花瓣浮层之下。沈念心看了一眼挂着衣衫的桁木,约摸着估计,她从水面起身到安全穿好衣服需要多少时间。
沈念心还在脑内脑补着如何尽快穿好衣服如何防御,就听见身后传来不太真切的说话声。
“莫要泡得太久,琼花是花也是药,若是泡得久了于身子有碍。”许是净室里水汽太重的原因,他的声音都带着薄薄的水雾之感,朦胧胧,湿漉漉的,一字不差地传入她耳中。
沈念心忽然觉得窘迫。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对,是他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偷看人家洗澡这种小人行径,四殿下该是为之不耻的吧?”沈念心扬了扬脖子,给穆子晏戴了顶高高的帽子,让他听了好话赶紧滚出去才好呢!
穆子晏也不为难她,始终没有越过插屏半步。之后只留了句,“本殿更愿意与卿卿一同戏水。”便大步退出了净室。
插屏之后的那个人,并不是曾经与他共度数十年风雨的妻子,单看面容,也并不会觉得亲切熟悉。可他知道,她骨子里的那股倔强骄傲,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些有关于他的皇后的各种歌颂赞扬,都是他曾经所不喜,甚至是忌惮的。可是直到人生终了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那么多年来的畏首畏尾有多可笑。
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怕,就开始示弱。他怕坐不稳太子之位,所以娶了战功显赫的沈安卿。他怕坐不稳帝王龙椅,所以娶了丞相之女杜如玉。他看到皇后比他更得人心,他怕,所以变相打压将门出身的秀女。他怕看见他的皇后那副骄矜孤傲的模样,怕她那副大权在握天下在手的笃定和淡然,所以冷落正妻,开始宠爱各种各样的女人。
然而只有到死,他才知道自己多愚蠢多荒唐。
当时他想,若是可以重来一次,绝对要成为强大到没有弱点的人。只有自己没有弱点,才能做真正自己想做的事。而他庆幸的是,上天真的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再次出身皇室,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软弱少年了。他有数十年的帝王韬略,早在年幼时就开始多番筹谋。虽然他出身并非嫡支正统,但他却凭借自己的能力手段亲手抹平了“嫡”“庶”二字所带来的差距。
真正有魄力的人,不会惧怕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对手,因为他会用强大自己的方式去战胜对手。这是前世他的皇后用了几十年都没能让他想明白的道理,而所幸今生,他早就懂了。
过去的这十几年来,他没有一刻忘掉过他的皇后。他听着群臣万民对庄靖懿皇后的传颂赞扬,时常会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只是他从未幻想过,他与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今生再重逢。
那副沈念心送给傅期然的《美人行军图》,于他来说像是一个开关。他想,大抵这世上,除了沈安卿那个狂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