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中,各宫妃嫔都需得到皇贵妃跟前来点卯,就连留在承乾宫中做客的沈家三个姑娘,都得了来皇贵妃宫里请安的恩典。
平日里各宫妃嫔们也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大家都是熟人,就沈家这三个姑娘是生面孔,自然成了这些妃嫔们的话题。
皇贵妃位同副后,占着个贤德名声,最先开口说到这三个姑娘。
“平日里咱们都说沈贤妃如何谦和知礼,今儿个瞧见安国公府这三个姑娘,总算是知道原是安国公府的教养得宜,教出来一个两个,都是好的。”太后虔心向佛,不理俗事,皇贵妃端的个后宫之主的架势,这话说出来好听,可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这并不是夸奖。
妃位里,沈贤妃不比万德妃和梁淑妃是凭着子嗣站稳脚跟,她并无子嗣之功,却凭借着圣宠不衰稳坐四妃之位,协理六宫之权也拿得稳稳当当。
且每个月里头,除却新入宫的几个小主因着新鲜偶尔能得了万岁爷宠幸,承乾宫里竟是能一人独得万岁爷半月留宿。就连万德妃与梁淑妃也不过是一个月里轮到两三日得万岁爷招寝就不错了。
于是每日里景仁宫点卯,大半时间都是看沈贤妃如何“精神头差了点”,“身子也欠欠的”,“昨儿个夜里雨下得不小,到了后半夜便睡不着了”之类,皇贵妃却当着众多妃嫔的面儿夸赞她“谦和知礼”?
这挑拨离间的功夫可做的太明显了些。
“娘娘惯会取笑人,谦和知礼这样的美词,有淑妃姐姐在,妹妹是如何也不敢当的。”沈贤妃四两拨千斤地把话头又给推到了梁淑妃的头上。
皇贵妃面上维持着温和贤良的笑意,实则宽幅袖摆里攥着绢帕的手已经攥得指节发白了。
后宫里这些个人,一个两个都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她虽贵为皇贵妃的位份,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
而沈贤妃说梁淑妃谦和知礼,便是又往她心里插了一刀!
梁淑妃生养万岁爷长子,如今人家儿子跟娘家侄女争气,又早早生下了万岁爷的长孙!在这个以母凭子贵之后还得凭孙贵的后宫里头,梁淑妃比之沈贤妃还要可恨!
可是皇贵妃却不能有任何不满的情绪表现出来,只是面不改色地顺着沈贤妃的话夸了梁淑妃几句。
梁淑妃自打得了长孙,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当真舒爽。今儿个沈贤妃那话,不仅是往皇贵妃心里插了把刀子,那刀也扎在了她身上。
“臣妾惶恐。”梁淑妃起身行了个礼。打从万岁爷潜邸时她便已入了府,这么多年来当然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招人恨。
这会儿外面忽然传来内侍通传声,“荣昭仪到——”
昨儿个万岁爷歇在了钟粹宫里,今儿个荣昭仪便姗姗来迟。这便是来拉仇恨来了。
“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各位姐姐安。”荣昭仪敷衍行了个礼,便走到空着的那个位子,跟身后跟进来的贴身宫女吩咐道,“橘儿,把本宫软垫拿来。”
这派头十足的架势一下子就把仇恨值拉得满满的。
皇贵妃面上笑得和蔼,对荣昭仪是百般宽和,“你有了身子不方便,就不必日日早起来请安了。前些日子本宫跟万岁爷也说过,昭仪妹妹如今身怀龙嗣,可得小心将养着才好。这后宫哪,多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儿了!”
荣昭仪温婉一笑,“臣妾多谢万岁爷与皇贵妃娘娘体恤。只是给娘娘请安,是臣妾的本份,臣妾不觉辛苦。便是臣妾肚子里小人儿,也是想着每日里能见见娘娘的。”
“昭仪妹妹对皇贵妃娘娘这份儿心,当真是让姐姐都觉得惭愧了。”一直安静地坐在梁淑妃对面的万德妃忽然开了口。
看座次位份,沈念心知道那便是穆子晏的母妃万德妃。就那么粗粗一打量,也能瞧见她精致华丽的妆容下,掩藏着隐约的疲态,还带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后宫里每日请安点卯的戏码,沈念心不是第一次看。差别在于,以前都是沈念心坐在上首位置,看着底下的妃嫔小主们像是跳梁小丑似的唇枪舌剑地你来我往,刀锋暗藏。
而如今,却是她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上,看着一群愚蠢的女人为了口头上的那么点儿便宜一个个都炸开了羽毛。
荣昭仪娇笑着回了万德妃的话,“德妃姐姐这话便错怪妹妹了,妹妹何止敬皇贵妃娘娘?妹妹待每一位姐姐可都是真心敬着的。”
“那妹妹可要好好守着这份儿心,也好好守着肚子里的皇嗣。正如皇贵妃娘娘所说,后宫里可好多年没有这么大的喜事儿了,昭仪妹妹可别让大家失望才好。”万德妃凉凉地说完这几句话,便站起来欠了欠身,“臣妾今日有些身子不爽,便先行告退,莫扰了姐妹们叙话才好。”
万德妃这么一走,景仁宫里的气氛就忽然冷了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无非是向来极懂分寸知进退的万德妃竟当场向怀有身孕的荣昭仪发难,着实让人意外。
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倒是荣昭仪开口打破这僵硬的沉默,目标自然是无辜的沈家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