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素云和棘奴被安排在场地中间的武官席位中,仅次于从三品。棘奴年纪幼小又刚立军功是无权坐这个位置的,却因他未来要袭石瞻的侯爵位置,而且又是石虎极为喜爱养为亲孙的小将,便格外优待,二殿下石宣与之示好,太子与之结亲均是因为他有石虎的宠爱。
每隔三个坐席安置了一种叫庭燎的照明灯。此灯是左校令成公段想出来哗众取宠的玩意儿。不过是在铜座上插长竹竿,末梢上吊花枝形灯盏,每一支上点火,远远看去直如繁星闪闪,越发显得户外游宴有情调。粗大总灯芯藏在竹竿内部,在顶端分成小灯芯在花枝上点火。底座不仅起稳固灯杆的作用,还兼储油功用。为了美观还在底座上做一个莲花盘,美女坐于其上负责照顾庭燎,名曰灯娥。柏素云暗忖,灯娥若是打瞌睡,灯倾油翻会酿火灾。总担心它倒下来,不由多向那庭燎看几眼,所幸此刻尚未掌灯,不然她坐着可不省心。
两小甫一坐定便有数道眼光扫来,柏素云漫不经心扫过,对上那一干官员和眷属好奇刺探的眼睛。是了,棘奴和月郡主未曾完婚,府中又不蓄女眷,她的身份自然引人遐想。棘奴和前后周围的人点头招呼,神情自若,还向那些毫无顾忌打量柏素云的女眷们颔首微笑,算是给她们一个明示:身旁这女孩是他府中人。莺莺燕燕们立刻传出细微的私语。今晚是喜庆的典礼,宫廷八卦正是主题。
从一坐下,柏素云的心思就不在这里,只是下意识地四处打量,用眼睛去搜寻今晚要表演的杂耍人群,希望能在节目开始时发现王氏父子三人的行踪,让他们想办法带她出去。武帝还未出场,节目自然不会开始,艺人们不知道被安置在何处,柏素云猜想或许在那九座宫殿里做准备。她必须混到那九座宫殿里去寻找他们!但是九座宫殿的寻找目标太大,只能等节目开始后,看杂耍艺人们从哪个方向出场,就可以猜个大概。老天保佑,千万别让王家父子早早就出场。
心中刚找到下一步行动重点,还未来得及放松,就觉脖颈发烧好像有火烛撩过一般。回头一看,和斜对面一桌男女的眼光碰个正着。其中一道邪气的眼神不是二殿下石宣还能是谁?他身旁坐着一个衣着华丽大幅刺绣锦缎的美艳少女,正是在绸布店见过的月郡主;她旁边的一个十七八岁的锦袍少年和石宣长得较像,只是少了石宣的那份邪气,五官英武,猜测是石宣的弟弟四皇子石韬,那个月郡主喜爱的叔叔。
此时,月郡主看着柏素云的眼神极为不屑,毫不客气地对着她指指点点,说些什么她也听不见。石宣和石韬两兄弟脸带笑意,频频和这边的棘奴举杯示意,棘奴也同样回礼。放下杯子,石宣把衣服稍稍往下拉扯整理,这个看似十分寻常的举动,于柏素云却有大含意,他脖子上被她咬的伤口结着红痂,灯光下十分刺眼。他的手指在那鲜红伤口上抚摸,然后有意无意将手指在嘴唇上抹过,嘴唇撮起做个吃人的口型,冷不丁惊得她差点不顾一切从地上爬起落荒而逃!
棘奴在底下紧紧握住柏素云的手,他自然看到石宣的暧昧手势,纵然忧愤却不忘记安抚她:“滢儿,晚宴中间郑皇后会邀女眷们献歌舞助兴,你可否去唱一遍那天庭院中唱的歌,皇上定然欢喜,那时我再求皇上给我二人赐婚,石宣就再也无法动你。”
柏素云抬头望着他湛然的眸子,那里面满是期许和暖意,脸上带着青春期少年的好胜倔强,心中忽然有一分不忍,不忍在这孤独病残男孩的灰暗世界再灭掉一盏灯。可心理医生永远不会失去理性,不会轻易被治疗对象的感情带跑,若是忍不住要去同情怜悯那治疗对象,那反而治不好他们的心理疾患。人本主义心理医生必须相信病人有自我治疗的能力,不是站在高处,自上而下去同情他们,而是要给予无条件积极关注,帮他们找到内在的资源,真正有信心和智慧去面对生活。
柏素云慢慢把手从棘奴手里抽出,双眼平静地看着他,说:“一旦你不在了,谁都可以动我。你的病,你认为能坚持多久?”这话很残忍但是事实,棘奴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剩下一汪黑洞洞看不见底的深潭,他发育中尚不够宽厚的肩头微不可见地抖,令人联想到寒风中的枯藤。他花样的年华,还来不及盛开就会凋谢。柏素云真的感到抱歉,可惜她不是他的真命的小女孩,她也只是来渡劫的“谪仙人”,他生命中的过客。
突然间鼓乐大作,传来环佩叮当,武帝石虎携了郑皇后、杜昭仪和一批女官出现在前头坐上尊贵的席位,众人忙跪下参拜,口中称颂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柏素云偷眼看那御座中人,见赵武王头戴通天冠,身佩玉玺,着紫红色金丝蟒袍,一身痴肥,高鼻深目络腮胡子,脸色因纵欲过度而显得灰暗,松弛的下眼睑掩不住眼里精光。这就是后世闻名的中国古代著名暴君之一——石虎季龙,其荒淫暴虐行为比之商纣王更令人瞠目结舌。她的肉身董秋滢的母亲就是被太子献给他做夫人,坚贞不屈从高台跃下赴死。柏素云忍不住打寒战,胃里干呕一阵,若不是逃跑事体必须要坚持在这里,她一定有多远走多远。
一会儿,礼官宣布行周礼,有官员上来摇头晃脑祝祷,然后百官朝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