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时,热食晚饭已经备好。军士们猎了几只山鸡,又宰了饿了几日的猪羊,算是很丰盛的一顿。三人的席位摆成品字形,夏占谯坐了上首主位,雪漫和石闵相对而坐。军士早将食物分装到三人面前的案几上。夏占谯举杯向石闵敬酒致谢,石闵固辞不受,语气平和却很坚持,声明自己在外不喝酒。石闵不好杯中之物,且平素对部下饮酒约束甚紧,他只在国君石虎的庆典上勉强喝几杯。因雪漫苦苦相留,石闵感念她与阿拉耶识相聚不易,才堪堪答应用过晚饭后离开。
夏占谯见石闵果然如传闻般甚是自律,滴酒不沾,越发觉得此人乃是燕国可怕的敌人。他腹中暗自盘算,岂料石闵俊面宁静安详,却早已暗自提防着夏占谯,尤其从雪漫处得知其是慕容评的亲信时,更加警惕此人。鲜卑人尚武好战,只因其国土不似犬戎地界盛产战马,因此骑兵不成气候总也胜不过秦国和赵国。燕国人常常通过疯狂的屠城行为来损伤敌国的百姓的元气,其战略十分卑鄙,令石闵痛恨不已。
眼见石闵拒绝饮酒,且对食物也选择也很仔细,他吃的猪肉和鸡肉都是中间能看到食材本色的部位,凡有汤汁的菜肴一概不碰。夏占谯心知石闵防范他在饭菜酒水中下毒。他干笑一声,举杯对雪漫道:“郡主,董兄弟今日从山贼手中救你性命,咱们鲜卑人最讲恩情,何不敬上几杯?”他又转头对石闵宽和地笑道,“董兄弟不喝我夏某的酒,可天巫传人雪漫郡主的酒,你不能再推辞。”
刚才雪漫围着石闵,打听了许多阿拉耶识还是董秋滢时的逸闻趣事,心中才对神秘的天巫有个相对完整的印象。这些细节虽不能说明神秘天巫的真正来处,却可以作为取悦燕王的谈资。她本就有意要谢石闵,此时见夏占谯这般说,忙乖巧地擎起酒杯向石闵示意。见石闵仍旧不为所动,雪漫便以退为进,道:“恩公若是担心喝酒误事却也无妨,雪漫先自饮三杯酒,恩公以水代酒即可。”说完,拎了自己桌上的水壶斟了一碗清水,亲自给石闵端来。为表示水里无毒,雪漫又以水代酒敬石闵。石闵踌躇片刻后在雪漫殷殷期盼的眼光下,与她对饮三碗。石闵三碗清水下肚后,又略吃了几口饭菜便向雪漫和夏占谯告辞。
月朗星稀,淡淡月光洒在谷中,照得山中一草一木纤毫毕现。石闵趁着夜色往着王村西南方行去,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啃啃响,敲打着石闵寥落孤寂的心怀。
就这样离开了吗?赵国是他安身立命之地,却是她永远不愿踏足之所。这一走,永无相见之日。他突地勒紧缰绳,跑得正欢的马儿受了这一惊,短促嘶鸣中被他半转了马头。他回身遥望她的方向,明亮的双眼中透出浓浓的不舍和眷恋。很快,一阵揪人心肠的疼贯穿了他的身体。
“好疼!”他自言自语,“这就是生离死别的滋味吗?”他的眼角泛着晶光,死死捂着自己欲断的肝肠长叹一声:“滢儿,舍下你竟然心疼至斯,我怕是活不了了!”
“你确实活不了了!”两旁林中忽地闪现受持精刀的数十人,为首之人正是夏占谯的亲随,刚才的话正出自他的口。
石闵身体瞬间僵化,他只静默了眨眼的功夫就明白自己身体里和此处发生了什么。此刻搅动他肝肠的不仅仅是永别的哀伤,还有雪漫敬上清水中下的毒药。夏占谯的亲随名唤匋璋,见石闵弯腰捂着肚腹,脸色凝重,便知道药力已然发作,因奸笑道:“好一个石闵,好一个军神!”
石闵牙关紧咬,冷眼瞅着匋璋,“尔等卑鄙小人,不过只有下毒的伎俩!”
匋璋不以为耻,洋洋得意道,“多亏夏大人妙计,否则今日放跑了你,异日我燕军焉有活路!”
“我今日中毒,非是尔等计策高妙,实因雪漫和天巫有旧之故。我且问你,雪漫郡主可知下毒一事?”石闵皱眉问道。
“郡主自然不知,就连你的身份也是夏大人拿话套出来的。大人神算,知道你不会饮酒,又算到郡主必然要敬你,便故意在郡主桌上摆了水壶,毒便下在水中。可叹你虽精明,却断然不会怀疑郡主桌上的水里有毒。”
“雪漫郡主也喝水中毒了?”
听到这话匋璋笑得面肌颤抖,“水中之毒是慢性毒药,服下后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若是人胡乱运功或活动筋骨,毒性在血中扩散得越快,死得越快。郡主喝下毒水暂时也不会有事,若要诓你不下点本钱不行,过后我们自会替郡主解毒。她本是一破落部族的郡主,无权无势,能聘入后宫皆因是天巫传人之故。若无寸功又怎能在后宫立足?倘杀了你算她大功一件,郡主有何话说?”
“既然此事和雪漫无关,好,很好。”石闵忽然身形暴起,如大鸟般扑向燕军丛林,剑光闪过处,接二连三响起惨呼,燕军顷刻倒下十数人。匋璋料不到石闵毒性发作之时居然还如此神勇,唬得他连连后退,大声嚷嚷让众人一起上。石闵已经捡起一把燕兵的刀,右手舞剑左手挥刀化作一团银光滚进燕军堆里,只听刀兵之声不绝于耳,银光所到之处立刻空处一大片场地。众燕军持械将石闵团团包住,却无人敢上前一步。匋璋在两个小校的保护下站在外围,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