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奴取来净面热水后,袭人便独自照顾酒醉的嬴允直。她把冷热帕子交替擦了他头脸,嬴允直酒劲缓过来一些。然后她低声对嬴允直耳语了一番,原本瘫软的人立刻挺直坐了起来,吐着浓烈酒气追问:“人呢?”
左侧帘幕轻轻挑开,袭人扶着董伯慢慢走出来立在中央。嬴允直浑身的醉意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愕然道:“你们,你们怎生到得我府中?”
袭人此时才轻轻笑道,“王爷是怕惹上祸端,不敢收留吧?”
“我嬴允直岂是那等怕事之人!”他又转头对袭人道,“我却不信此事竟是你安排的?”
董伯颤巍巍开口道:“王爷勿虑,我与紫蕊来到此处,不是别人,正是秦皇与石将军安排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今晚事情讲给嬴允直听,他犹如被抽去骨头一般,惘然瘫坐地席上叹道:“原来竟是五哥的谋划,我错怪他了。”原来,嬴少苍因噬魂灵蛊船一事不得不对允燹和嬴长平妥协,允许他们查处天巫余孽,实则借机清理蒙灌等华夏势力。为防止廷尉对天巫府的人下手,嬴少苍那日见蒋青时就告诉了他劫狱计划。因不可能将天巫府几十口人一起劫走,便将男子发配北疆边地,那里是天巫和嬴少苍共同划定的流民和轻罪犯垦田戍边的地域,说是发配过去苦役,实际是换个地方生活。被礼乐司带走的使女们均集中在教坊学习歌舞,候风声一过便按照天巫心愿,一一许配良人。至于将董伯和紫蕊斩首,只是给允燹等人的一个说法而已,使他们认定飞龙卫劫走了人犯。将嬴允直停职,是避免他冲动之下打破嬴少苍计划。况且,他对奈丽和南蛮人网开一面的同时,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至于中尉的管辖权,嬴少苍迟早要连本带利拿回的。
嬴允直恍然大悟,又追问南大仓的情况和蒋青的下落。紫蕊告诉他,南大仓没有着火,蒋青怕身份暴露,暂时不会公开露面。只是她和董伯二人要在王府躲藏一段时间,看嬴允直如何安排。
第二天一早,风流信王当着全府姬妾、下人的面,宣布自己奉皇命闭门思过一月,即日起住到后花园鹤鸣台,饭食起居由王妃亲自打理,其他人等不奉传唤,一律不得进鹤鸣台。
由秦国两个最尊贵、最炙手可热的女巫引出的乱子很快散布到各国,总算让其他国家的君臣高兴了一回。南蛮与秦国联姻打破了各国势力的相对平衡,尊中国天巫为国师让嬴少苍不仅在秦国,在其他国家的威望也增加了,现在,两个捣乱的女人又亲手葬送了这一切,着实令其他国家幸灾乐祸。
汉国长安长乐宫中,太后吕雉在宫人的服侍下缓缓起身,她午睡才起。贴身大宫女低声禀告,太原代王刘恒已经宫门外等候多时。
“宣。”吕后有些意外,没想到刘恒来得这么快。
太阳从长乐宫的大门斜斜照进,一道颀长的身影背光走向吕雉,然后跪下叩首请安。吕后眯缝了眼,示意地上的人起来说话。
吕后上下打量眼前的男子,身着靛青暗花经锦曲裾深衣,头戴黑纱冠,腰悬团龙含珠玉佩,身形修长显得玉树临风,更兼眉清目秀,举手投足谦和洒脱,实乃皇室中的英才俊杰。吕后暗里叹气,若刘盈也有这般气度才干,何至于就早夭了去。
“恒儿,上次哀家见你是五年前吧,许久不见,你长得出息了。”吕后一语双关,漾起微笑。
“恒儿不才。这些年疏懒了代郡政务,迷上了经商,略尝了一些甜头。恒儿往返诸国时寻到一些宝贝,特来献给太后。”代王刘恒恭敬答话,显得既有孝心又不过分讨好,实在滴水不漏。
吕后轻哼一声算是受了礼,旋即又问:“可知哀家召你来长安所为何事,竟这么快就到了?”
“回太后,恒儿并不知太后传召,从秦国离开后,我是专程来向太后请罪。”
吕后故作惊讶凝眉,“恒儿一向孝顺,犯了何事,哀家竟不知道?”
刘恒再次起身跪地,道:“恒儿犯有二罪,其一,平价卖给秦国秋粮;其二,迷恋秦国国师阿拉耶识,恣意妄为,险些给我大汉引来祸端。”
吕后似乎对他的话感到满意,点点头道,“还算迷途知返,你可起来说话。”
低头谢恩瞬间,代王刘恒眸色黯然,一抹隐痛悠忽闪过,须臾之间,他藏好心情,带着几分平和、几分自信,从容在吕后侧面落座。纱窗透进的阳光射在他文秀雅致的脸上,赫然便是公子慈心的样貌。
汉国代王刘恒是刘邦的第四子,薄姬所出。薄姬原是项羽分封十八路诸侯王之一的魏王魏豹的小妾,太原同济商号余家有一嫡子是魏王的府库大臣,因此与薄姬有旧。汉王刘邦灭魏王后,薄姬又成了刘邦的姬妾,生下刘恒。但刘邦对薄姬母子毫无感情,常年冷落母子二人,而薄姬与刘恒相依为命,就连伺候自己的宫女都不敢得罪。正是这样的凄凉境遇才使得吕后当政后,杀了戚夫人和刘邦其他的儿子,唯独对薄姬母子网开一面,放刘恒去代郡为王,薄姬还可以享受“代王太后”的名号。刘邦死后,年仅八岁的他和母亲薄姬迁去封地代郡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