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胡思乱想时,门吱呀打开,还是那两个日日进来服侍的蒙面女子,只是这次只端来洗脸和漱口水,不见食盒和饮水。她们手脚麻利地帮阿拉耶识洗漱完毕,因跑马大会前阿拉耶识削掉长发,蒙面侍女把她多日不曾梳理的乱发用丝绦在脖颈处系成花结批垂在肩颈上。
如此梳理打扮自己,或是要带我去见什么人?想到此处阿拉耶识顿时精神大振,这些天来,日日都是对空挥拳的寂寞,现在总算肯出来见面,她好奇对方究竟是不是大巫祝。
梳洗完毕,一人在头前引路,由一个蒙面使女背着阿拉耶识,后面跟着两个带长刀的蒙面男子,一行人出了小院门传过几道长廊和两座庭院,来到一处灰砖筑成的房舍。
到了门口,便有两个未戴面巾的使女搀扶着阿拉耶识入内。屋内三面都陈设考究的书架,上面堆放一摞摞的简牍,大部分简牍都用漂亮的细麻布袋子装好,束口的地方还垂着各色流苏。屋子朝西偏中的地方,有两扇博古架模样的家具摆成直角,隔出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地上摆着一张条形桌案,案前燃着袅袅熏香。博古架上放着着玉雕摆件、奇石和青铜器——有的饰物明显看着像是祭祀的礼器,比如有一格放着一大一小的玉璋,还有内圆外方的八角形玉琮、鼎铜首等。阿拉耶识认出这些礼器,全因为教会她易经占卜的四川省考古队队员贾军的缘故,三星堆博物馆和金沙遗址博物馆里,这样的礼器很多。礼器的用于国家和地方政权大型祭祀,平常保管在太常寺这样的地方,不可能被当做装饰摆在家中。此屋主,也就是绑架阿拉耶识的人,肯定与祭司脱不了关系。阿拉耶识被小心地扶到离桌案三尺开外的客座坐好,两个使女一左一右地紧靠她,防止她因这些日子脱力而倒下去。
今天这里一切都透着怪异,她坐定后才发现北墙上有一神龛,享受香火的竟然是三枚洁白无瑕的卵石和一个装饰着鲜艳羽毛的红黑色面具。不一会儿,有人奉上热气腾腾的燕窝粥,阿拉耶识腹中饥饿,但担忧燕窝里又下了莫名其妙的药。正在踌躇时,屋外响起众多脚步声,一个低沉但愉快的男人声音传来:“从今天起不会给天巫下软骨散了,天巫可放心享用。”
阿拉耶识迎着大门的逆光看了几秒钟,辨认出好几个男男女女进了屋子,为首的人中等身材,身体精瘦,皮肤枯槁,唯余一双肿泡眼下挂着大大眼袋,显得此人阴险凶恶又丑陋猥琐——这人就是萨满的大巫祝巫皋,在北方的犬戎秦国、白匈奴胡夏、鲜卑燕国、胡羯赵国呼风唤雨的无冕国师,就算在华夏人居多的汉国和楚国,也对其顶礼三分。
果然是他。这么多天来阿拉耶识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是对大巫祝抱有幻想,而是总算结束了敌明我暗的困境和对空挥拳的寂寞,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认为大巫祝隐忍数月不发,费那么些心思把她抓来,无外乎图谋点什么,剩下的就是双方谈条件了。
阿拉耶识深深地吸一口气,伸出右手拿起碗中的调羹舀一勺燕窝粥送入口中。手脚还是发软,她的动作很慢很细致,燕窝在舌尖化开,留下清甜香气。
大巫祝的肿泡眼笑得眯成一条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拉耶识,走到她左方的次座上盘腿坐下,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巫皋长眼睛以来就没见过这么美的人,难怪当世几国之青年俊杰皆为你所惑。”
阿拉耶识没有说话,一则是口中有食物,二则看见原本站在大巫祝身后一个全身被黑色大氅,风帽都盖着大半张脸的神秘人居然在自己的对面的主位坐下了。这人是谁,地位竟比大巫祝还高?她喝着燕窝,没有接大巫祝的话,粼粼凤眸落在神秘人身上,神秘人也在风帽的遮掩下观察阿拉耶识。
见阿拉耶识不答话,大巫祝有些尴尬,嘿嘿笑道:“天巫祈雨好手段,不用三牲祭祀,不开坛做法,三声巨雷大地震动,雨水倾盆,令巫皋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次专程请来天巫,是想天巫将风雨雷诀传授于我萨满,日后也好依法造福生民。”
原来是觊觎人工降雨法,以为我真有号令雷公电母、风伯雨师的法术。阿拉耶识遂朝二人款款一笑,说风雨雷诀是中国佛教的不传之秘,这样的神通靠个人修炼是修不成的,必须由师父过功给弟子才行,而且,不是所有的弟子的根器都适合学习这个法术,一般要考察弟子七年以上。言下之意,你们萨满就别打我中国巫术的主意了。
大巫祝的肿泡眼眨了几眨,满是怀疑道:“我年轻时当游巫,最远连南海之地都去过,各地巫师见了不少,从没听说过学巫还需要师父过功给弟子的说法。我们萨满学巫,只要有通灵的天分,冥冥之中自有神授。你只要将修炼风雨雷诀的法子交出来,我们马上就放你走,还可以护送你离开秦国。”
“这么说,我还是在秦国?”阿拉耶识敏锐地捕捉到名叫巫皋的大巫祝话语透露的信息。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神秘人发话了:“不瞒天巫,你从头至尾都在秦国地界。今日我与巫皋来见你,本意是想讨教风雨雷诀,既然天巫不肯相告,我们就不强人所难,毕竟各门各派总有不传之秘。”神秘人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