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心神慌乱的感觉。
“他们不敢公开杀天巫献祭,一定早就想好藏人的手段。我们以逸待劳,祭祀的时候抓住大巫祝还怕找不到她么。”他用这样的话安慰越来越失望的阿琪,也强迫自己镇定。
可,他完全搞错了,而这个失误可能真正误了天巫性命。
“阿拉耶……是我害了你,我应该去津台的……”一滴清泪潸然而下,两侧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周身皮肤快速泛红,这是髓风蛊毒发作之先兆。
“主人!”一个隐伏在暗处的青衣苗巫见状立刻现身,飞快用几根银针刺入他脑后几处地方,及时把他激动的内息稳住。“主人,小的有事禀告。”青衣苗巫跪在地上,两只手背贴在地上指尖相对,弯腰把额头磕在手掌上,这是长裙苗人的敬上礼。
嬴归尘紧紧地闭住双眼隔绝泪水后才再次睁开眼睛,“说。”
说话的人是长裙苗的祭司布巴老人,他自十年前嬴归尘打败了他们族的巫主后就跟随嬴归尘身边,是嬴归尘最信任的人。布巴谨慎地说:“后日秦皇率领皇族祭祀皇陵,恐要验看武士数目,若主人不能按时返回,恐皇帝降罪。”
嬴归尘木然道:“今年的皇陵祭祀,我就不去了,你看着办吧。”
“是。”布巴恭敬地站起身,“我这就去备马,先行赶回皇陵。”
看着布巴老人匆匆离去的背影,一丝酸楚袭上心头。每年皇家祭祀都在皇陵进行,犬戎和华夏两边的皇族按照尊卑排位,依次上香祝祷,仪式结束后由皇帝赐宴。嬴少苍做主祭祀,嬴归尘每次担任大祭酒。他们二人是嬴氏贵族中最杰出的年轻一辈,因此,就算嬴归尘没有任何功名在身却享受公爵的禄位,比其父景平侯的侯爵还要尊贵。二人主持的祭祀自嬴少苍登上皇位开始,今年是第十个年头。嬴少苍很看重这次十年大典,早早就做了筹划。并且,他还要趁着这次祭祀的机会,察看皇陵的修建情况,还有,清点十年来嬴归尘为其所搜集武士的数目。
现在,自己公然缺席大祭酒一职,恐怕嬴少苍要暴跳如雷了吧。随他去吧,是他应得的。赴津台之前,他应承得多好,可是,他竟然听信谗言,错失了营救天巫的最佳时机。让他的腊日祭典见鬼去吧!
嬴归尘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弹了弹衣襟的尘土,朝把他犯病误认为是四脚龙神降身的守卫萨满甩去凌厉的眼神,又最后厌恶地看了看被摧毁的祭祀坑,和依旧沉迷在火麻子制造的通灵幻觉中的萨满们——这次折杀大巫祝的威风,毁了萨满的祭台,“以后再没有圣湖腊日祭了。”他自言自语,迈出的步子半途缩了回来,反复念叨:腊日祭,腊日祭。突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失声道:“辽东腊日在八日,秦国腊日是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也就是后天!”
“萨满的人牲祭天本在秦国举行,重开祭祀设在秦国也符合规制。天,我怎么忽略了这一点!”嬴归尘本来发红的脸顷刻变得煞白,一刻也不能耽误了。他飞奔出林,发出全速撤退的指示,然后当先翻上马背,绝尘而去。布巴老人被弄得莫名其妙。
秦国的腊日沿用旧俗,依旧定在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往往比别国的腊日祭晚上几天。腊日早晨天空飘起大雪,鸡叫头遍蒙面女子们就过来伺候阿拉耶识沐浴更衣,又仔细地帮她打扮了一番。里面穿了白底绣金的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外罩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虽然一头秀发被剪去后长仅披肩,却也被梳成朝阳五凤髻。萨满们送来一碗牛奶,阿拉耶识喝下后立刻感觉头眼昏花,手脚无力。萨满们怕路上阿拉耶识不合作,便又加了软筋散在牛奶里。阿拉耶识倒在蒙面使女的怀里,昏昏沉沉中想到,那个家主和大巫祝仍然不放心自己,而今我为鱼肉,人为刀殂,且随机应变吧。
收拾妥当后阿拉耶识被扶上一辆华丽的马车。
约莫过了二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来。外面人声嘈杂,似乎是个热闹所在。阿拉耶识升起希望,热闹之处人多眼杂,总有人认出自己把消息传递出去。雪已经停了,地上铺着厚厚一层,嘈杂的声响来自扫雪的人。蒙面女子们小心地扶着阿拉耶识下车,却见到了一处开阔地带,约有数千盛装萨满分列而站,旁边的地上放着牛毛毡做的垫子。
最先映入阿拉耶识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地坑式白色祭台,三丈长宽,中央竖一雕刻了各色动物的图腾柱,从龙、乌龟这些吉祥动物到青蛙、四脚蛇都在上面。图腾柱最顶端摆放着一副巨大的带牛头骨,牛的巨大双角上垂下两条洁白的丝绦随风轻扬。祭台周围摆放着三牲和其他祭品以及大量砍斫整齐的木柴。祭台两侧各架一面大鼓。祭台前摆着一个三尺高的巨大香案,上供着那天在灰砖房中见到的三枚白色卵石,案前一尊青铜方鼎内插着三支小儿手臂粗细的擎天大香,正袅袅燃放轻烟。
原来真的要举行腊日祭典,可这是什么地方?阿拉耶识环顾四周,在场的萨满们看到天巫到来,全都变得鸦雀无声,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有人沉醉痴迷,有人惊讶忿恨,还有人摇头叹息。软筋散让阿拉耶识脑袋昏重,但她仍然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