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慕容儁端在手中的盛满汤药的木碗多路在地上,褐色的药汤泼在巨大的熊皮上,冒出阵阵热气。
太子慕容暐抬起头,颇为忐忑,他本就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禀告慕容恪与天巫当众“行淫”之举,父皇反应如此大让他十分后悔踏进昊天殿。从小,父皇对他极为严苛,仿佛他做不好任何事情,他非常畏惧自己的父亲。母后和段氏的王爷们通力举荐,他才能在十五岁那年被封为太子,作为皇家嫡长子,本应该在出生后就被册封的,可是拖了那么久,说明父皇对他这个继承人不够满意。
刚才,慕容评坚持太子应该主动报告天巫与慕容恪的勾当,尤其他和慕容恪同时执掌了尚书奏事,更应该注意慕容恪的举动,好让皇上放心。可是,眼看父皇此刻浑身发抖,眼神发直,那神情不像是发怒,更像……嗯,有点像恐惧。可是,父皇应该很生气才对,他早就想得到天巫了,春猎上的意外令父皇耿耿于怀,慕容恪却在节骨眼上对天巫做出禽兽之事,别说是父皇了,就连自己看着都眼酸心堵。为什么感觉父皇在害怕呢?哦,慕容恪胆敢与父皇抢夺天巫,这是大逆不道,难道慕容恪真有篡位图谋?
不等慕容暐继续展开遐想,慕容儁已经急急下令传召司隶阳士秋,慕容暐连忙向他请命表忠心,慕容儁却不耐地朝他摆袖示意他退下。慕容暐咬了咬腮帮子,满心不甘却不得不退下。
阳士秋很快进宫来,慕容儁看到后才稍微定下心来。阳士秋在进宫的路上,早有流言蜚语传进耳中,他活了这把年纪也是头回听说如此狂浪行为,更何况这令人咋舌的情事还与皇上最忌惮的二人相关。
慕容儁直白问阳士秋怎么看,老头子也瞪着眼珠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慕容儁眼中阴云密布,阴鸷地反问:“是否还觉得慕容恪是可用的辅佐之臣,不可妄动?”
“这……”阳士秋舌头打结,“慕容恪公然做出此等丑事,必将受天下人唾骂。他和天巫皆是非常之人,如何处置还须再三思量……”
慕容儁拍着桌子怒道:“不知羞耻,枉为我慕容鲜卑!朕刚将他赐了尚书奏事,他不识好歹得寸进尺,果真有谋逆之心!”
阳士秋惊得脖子直冒汗,“皇上,慕容恪确实荒唐,有负圣望。可他毕竟有铜符在手,公然杀他恐会扰动军心。而且,他既然有胆打天巫的主意,正合那些先皇旧部的心意——他们就等着慕容恪与皇上闹开呢。”
“可恶——”慕容儁咬着牙想要从坐塌上站起来,不料右下腹突然刺痛,他短促地呼了声,顺手抄起桌上黄金笔架将下腹顶住,片刻后痛楚才得到缓解。阳士秋正想叫御医,慕容儁咬牙忍耐着阻止了他。
“皇上?”阳士秋看着慕容儁越来越狰狞的脸,担忧不已。
“这里突然很痛,要顶着它才行。”慕容儁轻轻喘息着道,眼神黯然,“也许天巫说的是真的,这几日朕的身体垮得厉害,倘真的归天,只担心太子守不住鲜卑啊!”
“皇上……”阳士秋吓得当场跪倒,“皇上切不可说泄气的话,太子文武全才——”
“哼,你不用替太子说好话,他是朕的长子,可惜平庸暗弱,若非如此,朕岂会让他与慕容恪一同主理尚书奏事?又岂会将京畿城防交付予他?”慕容儁面色铁青,截断阳士秋的话,难掩的失望和痛恨明白地写在脸上。
阳士秋清楚太子慕容暐的才能达不到慕容儁的要求,如果慕容评或者慕容恪任何一人起了异心,慕容暐肯定守不住皇位。显然,慕容儁认为最大的威胁来自于慕容恪,在得知自己确有可能罹患绝症后,慕容儁不得不重新考虑慕容恪的作用。慕容评虽可掌兵,但无治国之才,贪财逐利,树敌不少。由慕容评辅佐太子慕容暐显然风险很大,只有将慕容恪留下辅政,与慕容评互相制衡,慕容暐才能坐稳皇位。但,慕容恪与天巫除了这档子事儿,切中慕容儁禁忌,原本想要收服慕容恪的打算可能变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上,慕容恪与天巫之事已是人尽皆知,该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慕容儁嘴角浮起冷酷与憎恶,自问自答道:“他既不仁便休怪朕无情。拟旨,慕容恪职司不当,轻慢圣意,冒犯天巫,有辱皇家体面。赐其自刎,死后赐号‘愧’,封愧侯。”
这是将慕容恪褫夺了王号,降为侯爷。阳士秋点头领旨。
“先拟旨签批,明日早朝时昭告朝廷,就让他领受一晚千夫所指的滋味。”慕容儁弯腰压着自己的右腹,双目射出狠绝的光,衬得脸色无比蜡黄和枯萎。
阳士秋心口突突地跳,任用慕容恪与太子共同执掌上书奏事是他的提议,本以为可以慢慢使他兄弟二人和解,然而慕容儁这次被彻底激怒了,不顾先前的努力要将慕容恪赐死。唉,女人果然是祸水。
“皇上,臣窃以为直接下旨赐死太原王不妥。”阳士秋是三朝老臣,处事圆滑思虑重,他深知赐死慕容恪容易,可也跟朝廷众多小部族出身的寒门官员结仇,将来日子不好过。他提出明日由御史台谏官们上奏弹劾慕容恪,再行下旨赐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