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儁见成功将慕容恪的怒火引导嬴少苍身上,心中沉甸甸的感觉又缓了几分。他带着感伤和思慕的语气劝慰道:“说起天巫,朕对她又爱又恨。可惜,咱们慕容鲜卑没有这个福气娶得此女。”
慕容恪锐利的眼神扫过他,没有做声,可是眼中的不满与怨忿怎么也藏不住,他也不想藏。此时的慕容恪如同一头欲做殊死一搏的困兽,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慕容儁知道自己得非常小心,才能将这头鲜卑猛虎降服。
慕容儁迎着慕容恪的尖锐的目光,坦白而动情地自问自答:“你可知朕何时对天巫动了心?不是听说她当国师的事迹,亦不是她讲述《红楼梦》的故事——是在我见她的第一面,世间哪个豪杰男儿不爱她那样的天之骄女?”
慕容恪瞳孔紧缩,想起初次见面时她带来的震撼,梦里回味千百遍依然未改变。
“朕前往城外十五里亲迎天意公主銮驾,她再登车前三次回首偷看朕,朕惊喜万分,以其对朕有意。春猎上,朕对她表明心迹,你猜她如何答复?”
慕容恪摇头。
“她告诉朕,当初回头偷看朕是在分辨朕是之宿疾。她当时便看出朕很快将罹患绝症,因着雪漫的关系,想着是否要告诉她病情以及医治之法,因此多看几眼,却被朕自作多情误认了。”
慕容恪半垂的眼皮猛地睁开,不可思议地追问慕容儁“绝症”为何?
慕容儁终于有些惨然道:“朕当时以为她要么在戏耍朕,要么是用巫术诅咒朕,自然恼恨得紧,这才杀了匋璋那个不开眼的。”他说到此处忽然剧烈咳嗽,脸色呛得通红,慕容恪见状给他倒了一杯水喝下,方才喟叹道:“春猎回来后,朕的身体果然一日不如一日。原先腹部偶尔隐隐发胀不适,到现在每日疼痛难耐,需用一卷书简抵住才可稍稍好过一些。”
慕容恪眼睁睁看着慕容儁捂嘴的丝帕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内心震惊无法形容。他本事来质问君王失信,欺凌朝臣眷属的失德之举,却听君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从被欺骗的愤怒,到对秦国的仇视,直至对同父异母兄弟的理解和同情,进而发展对自己狂悖的愧疚。记忆中的慕容儁总是高高在上,气量狭小,爱挑衅,爱记仇,从未想过他对自己竟有推心置腹的一天。
慕容恪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慕容儁的叙说。慕容儁仅仅用眼角瞄了他一眼,便知道自己已经打动了他。
“四弟。”慕容儁生平第一次如此称呼慕容恪,动情说道:“朕大去之期不远,实在不敢在此时触怒秦国招来祸患,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静柔与雪漫虽为姐妹,可心性纯良高洁,与你一样好华夏礼仪风俗,你们又是未央书院同窗,在鲜卑贵女中唯有她堪为你的伴侣。慕容垂与她虽有婚约,但慕容垂不通文辞,为人粗鲁,与静柔多有不和。他二人的婚约朕已做主废除,你不要有顾虑。”
“不,不,今世臣之妻室仅阿拉耶识一人而已,再也容不得他人。请皇上收回成命,废了今日婚礼。”言毕,慕容恪深深磕头,地板咚咚作响,令人心情十分沉重。
“痴人!”慕容儁摇头叹气,疲倦地靠在榻上,“罢了,让雪漫给她妹子拿主意,朕就不管了。”话锋一转,面色凝重端肃,从袖底抽出一张燕国新试制的“天巫纸”来,黄澄澄金灿灿,厚实绵展,口道:“慕容恪接旨。”
慕容恪乍听之下愣了愣,随后五体投地行礼接旨。他接旨后匆匆一览,颜色惊变,双手捧着圣旨发抖,祈请慕容儁收回旨意。
慕容儁黯然叹息:“时局艰危,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脱秦称帝委实早了些,以致今日之患。然,开弓没有回头箭,唯有励精图治,方可五年后与强秦一战。”
慕容恪欲要表明抗秦决心却被慕容儁止住,只听他继续往下说道:“朕只有两个儿子。太子平庸暗弱,撑不起朝局。你既能应了父王所托辅佐于朕,想必亦肯捐弃前嫌辅佐太子。若太子不堪大用,你可凭这张圣旨取而代之。”
慕容恪唯有长跪辞谢,头不敢抬。
“幼子凤皇儿太小,雪漫为护子必定不计后果。雪漫虽有心机,目光终究短浅,好逞是非。女人根基浅野心大,便是蠢了。你看着她们母子,只要雪漫不做过分就由得她去。她们母子二人在燕国,还可让嬴少苍投鼠忌器,牵制一二。”说到此处,慕容儁飞快地看了看慕容儁紧咬的牙关的方正下巴,确信他对嬴少苍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心中窃喜,遂慢吞吞道:“朕琢磨嬴少苍琢磨了二十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他的为人喜好了解甚深。朕直说了吧,嬴少苍对天巫用情至深,不输于你,必然爱屋及乌。倘天巫心中对雪漫母子有一丝的挂念,燕国就有一丝的机会可乘。”
慕容儁伸手去扶慕容恪,后者神情困顿呆滞,完全失了来时的锐气。慕容儁和颜悦色地命人将他送回王府。候他失魂落魄离开后,这才将勉强做出的笑容收起,低声将躲在帐后的阳士秋唤出,问他可有何想法。
阳士秋长揖及地,顿首拜道:“恭喜皇上成功收服太原王,日后他定不会废帝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