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东西就是朕的午膳?”嬴少苍双手撑膝,面色不虞地质问阿拉耶识,似乎只要她一句说错,便要治她的罪。
“是。”阿拉耶识不卑不亢地回答:“此面看似寻常,实则用足了功夫与火候,单是这面汤便是以开水白菜的汤料做成。”
“开水白菜?”嬴少苍重复这个菜名,蓦地眉梢轻挑,操起银筷挑起一小撮面条便往嘴里塞,嚼上几口后停顿片刻,然后筷子开合将碗里面条卷进嘴里,几筷子捞下去就只剩奶汤了。于是他双手捧碗,大口灌汤,眨眼碗中便空空如也。史广汉看得目瞪口呆,如此牛嚼马饮,直如饿鬼投胎,半分帝君矜贵也无。
阿拉耶识伸手收拾碗筷托盘却被嬴少苍叫住,说没吃饱还要煮一碗。阿拉耶识点头应下,乖顺地退出承天殿。等她身影不见,嬴少苍便摸着肚腹,傻傻嗤笑。史广汉不知底里,出言相问。嬴少苍从座而起,在殿内来回走了几趟,这才喜孜孜地告诉史广汉:“那汤是开水白菜哟,她第一个献给朕的就是开水白菜……在巫殿她请客那回做的。”
转头见史广汉依旧云里雾里,顿时不耐道:“你怎么就忘了?那回朕与任阶子议论胡夏边境防务,来得晚了些,她竟然要与尔等奴仆分食佳肴,真是无法无天……”口口声声埋怨,脸上却喜不自禁。
史广汉那日被天巫的目无君上的豪放急得火急火燎,哪里有空去记那些菜名?嬴少苍提醒后,这才了然,继而心酸不已:痴儿。仅仅一碗汤便让他欢欣鼓舞,浑然不顾昨夜的恼羞成怒。人人都说他是六合宫的魔星,谁知天降天巫,一物降一物。但愿天巫能回心转意,帝后一对璧人同心,重拾前秦风光指日可待。
重回阔别三年的六合宫,本来应该熟悉的一切却变得如此陌生,不仅是宫室布局陈设,就连人的态度也不复从前。六合宫里最重要的一对母子对自己不再友好,让阿拉耶识本来还存留的亦真亦假的些微“亲情”也烟消云散了,唯留客气与抱歉。她好不容易伺候完毕嬴少苍的午膳,自己随便吃了东西果腹,一头扎进巫殿三楼她选好的房舍,整理她的私货。巫殿是六合宫中禁地,宫人不奉旨不得入内,这规矩阿拉耶识早就知道。以前在此地养伤时,伺候的宫女在固定时间才来,其余时间都在巫殿外侧卯房听宣,偌大的巫殿就只有每层楼的入口处布置几个巫武守卫。此处清净堪比冷宫,唯独合阿拉耶识心意,此中冷热适宜,风景嘉好,最妙无人打扰。除了昨夜窜出来的蟒蛇,想到此处,阿拉耶识无奈地摇头——以前嬴少苍把她当国师神女供奉,现在当奴仆戏弄,倘这样的猫鼠游戏要一直玩,她必然是要想法子逃出去的。
她将十八口箱子中最宝贵的《天边的中国》手稿和香精香水妥善收好后,已是乏累极了。让工匠定做的景禄宫沙发算是她的私房,出嫁时也一并让人抬走作为陪嫁,也被嬴少苍一件不落地送到六合宫。这沙发是最常见的“1+2+3”,木头做的椅子,外面蒙上绸缎,铺上坐垫和靠枕,在古人眼中算是奇技淫巧之物,然而与现代家具城中沙发相比,美观与舒适性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不过阿拉耶识已经感到很满足了。她现在就躺在三人座的沙发上休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巫殿三层庄严、瑰丽又诡秘,木刻与石壁交相杂错装饰,俨然便是巫族祭祀的神殿。阿拉耶识在沙发上侧卧而眠,巫殿内虽然四季恒温,三层因神殿布置故,大半都是封闭的,比其他地方来得凉湿。阿拉耶识和衣而卧,昨夜惊吓和早上的操劳让她眼皮沉重万分,然而因感凉意未敢睡死,身体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昏昏沉沉,想睁眼又睁不开,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巫殿大树上憩息的鸟鸣,以及拂到身上的飕飕凉风。
她觉得头发发痒,不自觉地伸手去抓,猛然间碰到一只冰凉的手,然后被迅速甩开,旋即听到有细碎仓促的脚步飞奔。迷蒙中阿拉耶识心有所动,用力睁开双眼,眼前什么也没有,她坐起来私下张望,便见房门半开着。
“怎么回事?”她疑惑地嘟囔,“我好像关了的吧。”她从沙发上起身,朝门口走去。关门时,下意识地朝外面探头察看,竟见三层连到中央祭殿的转角处闪过一抹绿色女子身影。
“是谁?”她出声喊道,可那头没有回音。她本不以为意,以为是来伺候的宫女,可她确信对方能听到她的问话而不施礼回话,于是她在狐疑下走过去看看是哪个宫女如此大胆,好歹她也是名义上的皇后,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必然是要她放心的才行。
走到中央祭殿时,阿拉耶识也没看到半个宫女,绿色身影似乎就凭空消失了。她询问三层的巫武,对方说没有宫女上来。她一路寻找、问询到卯房,一共四位当值宫女,根本没有绿衣宫女。阿拉耶识这才醒悟,六合宫宫女的衣服均是白绫衣红缘边的曲裾,刚才她未见那抹绿色影子上半身,唯见离去时绿裙飞扬。绿裙质料当属昂贵纱织轻绸,如绿云飘逸,只有直裾裙底宽摆才能在奔跑中飘荡。纱织轻绸、直裾在宫中只有嫔妃才能穿上。难道,那个人是奈丽?
阿拉耶识弯弯黛眉皱成苦恼的问号:啊,怎么会忘了奈丽呀。好不容易与她同谋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