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被传为六合宫的魔星，杀伐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奈丽犯错，圣上虽然怒极却只是贬为美人，连真正的冷宫都没有进过。霍久庭的女儿生了长公主，滕御史的女儿生了二皇子，无有过失都被遣散出宫，却未动奈丽分毫，可见南蛮国不可小觑。圣上不顾大臣和南蛮的反对把我抬进宫，一山不容二虎，奈丽想对我动手也是理所当然。”

“皇后冤枉啊，津台出事后，就是借奈丽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她现在就是美人封号，怎敢对皇后您动手。”

“不敢？蛮国夫人你睁眼说瞎话呢，刚才举起的鞭子算怎么回事？”阿拉耶识立刻疾言厉色反驳妮娜的话，“就在昨天，奈丽还趁我午间小憩之时，偷溜进来欲行不轨。这，你又怎么说？”

听说奈丽昨天还来过巫殿对阿拉耶识不利，妮娜的脸色倏忽变得极为难看，不得不再次跪下替奈丽求饶，私下把奈丽骂了十七八遍：自己总归对其太过溺爱，使她做事毫无顾忌，影响三苗的复兴大计。

“妾身惶恐，确实不知此事。苗王将奈丽托付给我，我又是她的姨母，对其疏于管教，险些酿成大错，请皇后责罚，妾身愿一力承担。”

阿拉耶识轻嗤道：“蛮国夫人，本来我对南蛮、对奈丽做不做皇后都毫无兴趣，可她在津台对我下黑手后，我就做了点功课，研究了一番南蛮和三苗的那些事。”

妮娜贴地请罪的额头顿时抬了起来，眼中透出一丝不安。

“我觉得很奇怪，当年三苗争夺巫王势同水火，却甘心巫王位置被横空出世的嬴少苍夺去，这根本就不符合苗蛮的利益。嬴少苍撕毁与南蛮约定，废了奈丽后位，然而苗王不仅没有与嬴少苍公开翻脸，还允许奈丽以美人封号继续留在秦宫。让苗人女子做伏低做小，一般的苗女都不能忍受此种侮辱，贵为南蛮公主的奈丽能接受？”

“奈丽既然已嫁入秦国，自当遵照秦制，三苗的规矩做不得数。”

“是吗？”阿拉耶识笑笑，继续往下说：“我曾经在宫中寻找有关三苗的记载，你猜怎么着？所有三苗的记载全部被焚毁了，我什么都没找到。后来，多亏慈心在汉国读过有关著述，这才拨开迷雾。三苗与华夏久远以来就是劲敌，三苗是蚩尤后裔，华夏族是炎黄一脉。皇帝斩蚩尤后，部落族人被迫南迁到三苗蛮夷之地，但有支族人西北迁居，成为义渠国的祖先——啊，义渠就是犬戎人的祖国。”

一缕惊惶蛮国夫人瞬间闪过，妮娜依旧恭谨地垂下眼帘，刻意控制下的声调平而干：“妾身愚钝，不明皇后为何突然对我三苗有了兴趣。”

“妮娜，你知道吗，在我们中国，研究其他民族和国家的历史是专门的学问呢，很受人们欢迎。我的法术出了岔子，这才阴差阳错来到中土。因为无法摆脱你们这些人的纠缠——我是说所有人，也包括亡夫卫皇冉闵。为了保护我自己，我不得不研究中土各个国家。巫师总是对其他巫师格外感兴趣，萨满师不足为虑，我想对付的是谋害冉闵的家主毋宕，他曾经是墨家的长老，连钜子都被他骗过去了。至于你们南蛮巫师的内斗和我无关，我们没有利害冲突。”阿拉耶识在沙发上优雅地扭动上身，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充满自信：“苗王的公主甘愿忍受皇后被废的耻辱也要留在秦宫做低人一等的妾室，不仅如此，听说这两年使了不少手段想要重获恩宠。”

“女人想要获得自己男人的心，这是人之常情。”

阿拉耶识生出一根食指轻摇，“不，妮娜夫人，我前面说的话你没听进去？”

妮娜故作镇静道：“句句入耳。”

“我对南蛮、戎秦的这两个相聚万里的国家联姻很诧异啊，对苗王隐忍的态度也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巫殿后，看着二楼的祭祀大殿，我突然相通了。”她故意停下来，成功看到妮娜有些僵硬的面部，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作为蚩尤后裔的苗人非常保守，能够长途跋涉到达南蛮的人全都是拥有法术的贵族。他们信奉蚩尤大神，自认是神的后代，痛恨对于败给黄帝，让出中土富庶的中心地带的历史。三苗无时无刻不期盼能重返中土，夺回失去的一切。可惜，几千年过去了，黄帝的后裔们越来越兴旺发达，蚩尤的后人依旧居住在深山老林。南蛮的巫术来自蚩尤的传承，贵族巫师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可惜，还是无法与庞大的黄帝子孙匹敌。尤其是从义渠国逃亡来的犬戎人汇入三苗，打破了长裙苗和短裙苗的平衡，南蛮巫术由于中原秦灭六国的战乱，断了巫王一系最重要的传承。我猜，当年允许嬴少苍争夺巫王之位本来就是一个复兴三苗的计策，其目的在于通过联姻融合血脉，让三苗人重返中土。”

妮娜面色发冷发白，她的口气也冷下来，不复最初的卑微。

“皇后，两国联姻是先皇尚在时，由蒙太后与王敖、蒙灌商定的亲事，以扶助身上登基。圣上既然做了巫王，当然要我们南蛮的公主来和亲，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皇后却说是为了我三苗的私利，妾身却是糊涂得很。”

“蛮国夫人所言有理，蚩尤和黄帝谁是真神，中土江山谁人主宰，这与我这位外人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