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耶识将他从地上扶起,笑叹:“谁想当年商团同路人,如今具被迫成了皇后与臣子。似这等荣华富贵,你我真是消受不起啊。”
“小人身份卑贱,若非皇后仁爱,我一家老小早做了冤死鬼。”
“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我找你来是想和你聊一聊库朗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来听听,钜子很少对我讲库朗的事。”说起钜子嬴归尘,阿拉耶识神色怃然。嬴归尘千里迢迢来战场寻她,因一念错失后,阿拉耶识已是冉闵的皇后。他是孤傲的人,自此极少主动与阿拉耶识攀谈,更遑论指点江山。李文吉当时充任护卫,可阿拉耶识对他始终保持距离,自然不会向他询问。
嬴归尘钟情于阿拉耶识,在遏径山为救她而身亡的消息早就传遍大江南北,付仲即使身居边地库朗也知晓这段轰轰烈烈的故事。他很聪明地避开了有关嬴归尘的信息,从人牲到达库朗开荒建城讲起,事无巨细,如数家珍,字里行间已经将库朗视作这辈子的安居之地。即使阿拉耶识没有亲临现场,也能感到那股拓荒者的精神和气概,心里涌动一股豪情。
付仲平静下来后,两人之间有一段沉默。最后还是阿拉耶识先开口,用尽量轻松的口气问付仲,他们流放者与墨家人,与钜子嬴归尘在库朗一起战斗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大家都怎么看钜子这个人。
付仲眼神中闪现迟疑,下意识地将手张收成半握状,这是焦虑不安的肢体语言。
阿拉耶识轻抿唇角,略带自嘲道:“遏径山雪崩后,我几乎是众叛亲离,就连好姐妹阿琪也跟我翻脸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省,发现我其实根本不了解嬴归尘。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可是对他很防备,总认为他和那位一样——”她说到这里,朝承天殿方向扬了扬下巴,付仲心领神会。“我总认为他会对我不利,而且对中国方术有觊觎之心。不过说真的,我也存了利用他的心思,让他帮忙做事。等到他跟踪我到遏径山,用身体挡住飞崩的巨石和冰雪,流完全身的血死去,我才知道自己一直都把他想错了。”
“钜子是墨徒心中的神,他就这样走了,太可惜了!”付仲惋惜地摇头,“他把一片混乱的库朗管理得井井有条,小人接任他的职司实在省心。”
“跟我讲讲钜子在库朗的事吧,我想重新了解他。”阿拉耶识羽睫轻扫,翦水秋瞳朝窗外掠去,“明天我要去拜访景平侯,见到他父母,我总得说点什么……”与老人一起缅怀死去孩子生前的亮点和事迹,有助于情绪宣泄,慰藉痛苦的心。
付仲当下明了,稍微整理了思绪,开始侃侃而谈。从钜子在胡夏让稽粥暴病而亡产于说起,直到他回中土时对付仲等官员交待他在胡夏埋下的棋子——与稽粥阏氏乐英公主有私情的白匈奴戈罗部的头领噶怛,他就算不遵圣旨杀冒顿,也算计好扰乱胡夏的后招儿。果然,噶怛积极地拉帮结派,蠢蠢欲动,给稽粥使下不少绊子,牵制了允燹和嬴谷在西北的叛乱,为嬴少苍闭关研制死灵术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嬴归尘天资卓异,思虑绵密,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我害死了一位半仙似的天才人物,估计墨徒恨死我了。”
“呃……皇后言重了,您做事有自己的道理,钜子亦是心甘情愿赴死,风言风语不值一提。”
“既是风言风语,为何我刚开始问你钜子在库朗的事,你好像有些心事?”阿拉耶识身为临床心理治疗师,没有遗漏付仲最初表现的犹疑神色。
付仲嗫嚅半晌,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小人对钜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他离开后就忽然有些流言在库朗散播。”
“是何流言蜚语?”
“说是前年冬末预示江山更替的巨流星坠入库朗,钜子乃是应命作乱的人,将巨流星藏起来了,还杀了知情人灭口。”
“这话你信吗?”
“不是小人信不信的问题,这些事情——”付仲停顿下来,指了指承天殿道:“是圣上信不信的事。当时也不知怎地,这留言突然就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我和粟道中费列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传言止住。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有人趁钜子在中土时,企图对他不利。”他随后长长舒口气,“钜子仙逝,这些话在小人心底压了好久,今天是第一次在人前说道。”
“不管造谣者意图如何,钜子已经死了,流言便不攻自破,圣上的江山依旧稳固。以后这些话不可对第二个人说,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小人谨记皇后谕旨。”
付仲离去后,阿拉耶识有片刻失神。她从以往嬴归尘救下李文吉的行事中,隐隐觉得那个传言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不管巨流星是否真的代表江山改朝换代,钜子为了隐瞒秘密是可以对无辜者下手的。他理性冷静得可怕,从来不会怜惜几人性命而以更大的牺牲为代价,他懂得最小伤害的原则。阿拉耶识自忖自己做不到,也一度因为他过度的理性和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