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什么,便直接问罢。”女子倚在窗边榻上,漫不经心地撩了一缕头发在指间绕着。
“你先把衣服穿好。”苏锦六皱眉,指指床边散乱着的四个,“他们也是。”
女子轻笑一声,挥一挥手,那三个便都退了出去,唯留一个江曲儿还在房里,眼睛一眨,便化为一个低眉顺目的小童子,乖巧立去她身后。
至于女子自己,只将那袍子随便拢了一拢。
苏锦六红着脸去地上挑拣了一件尚厚的衣服,剑尖一挑,掀去女子身上。他拐去墙边搬了一把椅子放去床对面,想了想,又将椅子往后拖一拖,离女子远一些,方坐了下来。
女子从善如流地将那件长衫掖了掖,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颇为玩味地看着他。
“我又不会吃了你。”
保不齐——苏锦六腹诽。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
“我已跟你说过了。流火,七月流火的流火。至于别的,无可奉告。”女子一挑眉毛,眼上远山荡起不耐的波浪,“你也不是朝廷户部的官差,非得查我户口做什么。”
苏锦六本未说什么,却被她这番回呛噎得有些窝火。干脆张口便问:“关于临王丢灯笼一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流火歪着头想了一想,左手指甲在右手手背上缓缓地敲打。
“全部。”她答得很慷慨。
苏锦六脑子里的弦绷紧了:“全部……是什么意思?”
流火弯弯嘴角,好心提点他一个一个问题来。
苏锦六顿了顿,整理过思路再问道:“这件事里,除了临王和那个法师,你是什么角色?”
“商人。”流火简洁道。
苏锦六示意她说得更详细些。
“他的心上人死了。他不甘心,要把她复活。”流火道,“觉得我或许有办法,便来找我……”
立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江曲儿轻咳一声:“那人明明要姐姐您不提起此事的。”
流火半闭着眼睛瞥江曲儿一眼,口里却继续道:“说是他那心上人无缘无故地去了,他上天入地地寻了七年却依旧不得。好不容易知道了那姑娘丧命的因果,又苦于身为一介布衣,力量微薄,无法复仇,是以跟我做了笔不大的交易,他将他的命格给我,我来替他完成心愿……”
以命格来交换……果然是生死契么。
只是,七年……
苏锦六的记忆里似有沉睡已久的东西苏醒,“喀拉”一声轻响,无法阻挡地从掩埋已久的回忆中探出头来。
“你同我在那宫里走过一遭,想来也知道那姑娘是如何死的了罢。临王多疑残暴,年纪轻轻,脑子却不大清醒,我造那梦原本也不过是一次试探,没曾想临王那样容易便入了套路。再往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苏锦六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沉,似要沉到他也不知道是何处的深渊里去。他又想起那灯笼的残忍,不由得轻声问道:“为了做一个灯笼,用那样多条人命,他……你也忍心?”
流火浅浅打个呵欠,漫不经心道:“要想复活死人,又没有那死人的尸骨,除了再做一个皮囊,且以命来换命,别无他法。你问我忍不忍心,倒是有些好笑——我不过是个铺桥的人,桥铺好了走不走、如何走,却是那人的事。你说此法残忍,也不见得没有道理,只是就算有因果报应也是报应在那人身上。你若想继续问为什么或是该不该,倒要向那人去讨教了。”她又恍然想起什么一般,面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说起来你与他或许也认识——是你师兄罢?说是凌霄弟子,叫林羽呢。”
最不想听到的答案,终于化成一柄大锤,痛快直接地敲在苏锦六心上。
他想叫停,流火却丝毫不停歇:“你若是不信呢,我这里还有证据,你看不看?”也不等苏锦六做出什么反应,便向身侧的江曲儿丢个眼风,叫他转身去到床侧绘满繁复花卉的墙边,轻轻一拍,便叫原本光滑无一丝缝隙的墙上弹出一个暗格来。
江曲儿自那暗格中捧出一个小小的木匣,递去流火手上。
木匣缓缓抽开来,其中安稳放着的纸团渐渐浮起在空中。一层一层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张徐徐散开,现出一颗闪烁着黯淡的红色光泽的火珠。那火珠似一个沉睡的婴儿,隐隐还能听见它悠长的呼吸声。
裹着珠子的纸渐渐变得平滑,飘至苏锦六手上。
是张契约。依旧是满纸的不知所云,右下角却端端正正赫然写着:林羽。
苏锦六过了好一会才颤声问:“那他如今是……死了?”
“没呢。”流火答得极为轻巧,“他自己请求的——十年以后才取他性命。总要和心上人一同过上一阵不是。他心上人的名字,你或许也想知道?”
苏锦六的目光明暗闪烁。
他摇了摇头。
心中的大雾终于彻底弥漫,将前路遮得干干净净。
若只是师兄,或许他还能挣扎半分。可如今他身处的这场迷局里,忽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