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可真好啊。”流火走进庭院,仰头悠悠道。
李叔和落香自院内迎上来:“姑娘到了。您所说的一切我们都已准备好,您看什么时候开始?”
流火先去那屋子里看了,见四墙边整整齐齐码着镜子,将小小一间屋子映照得格外大,门窗上又有厚厚黑布遮挡着,将门拢上,便是漆黑一片,无一丝光明。
“去请你家小姐过来罢,”流火从袖中取出一块三指宽的暗红布条,“用这布条将她的眼睛覆住。”
落香应了,不一会便将面上覆着红布的那小姐扶了来。走过流火身旁时,那小姐忽然瑟缩了一下。
“好烫。”她蹙着眉道。
“是不是附在小姐身上的那只鬼被流火姑娘灼着了?”落香揣测道。
流火摇摇头:“那魂魄并不是附在她身上,而是附在镜子里。我们照镜子时,镜子里见着的虽是幻影,却是我们灵魂的一部分。那魂魄已经将你家小姐镜子里的面孔占了一半,灵魂自然也啃噬了。离我近时,受不了我身体里的灼火,觉得烫,也是自然的。不过也就这一瞬罢了。”
落香担忧道:“那等会小姐与姑娘一同在这屋内,不是更有罪受么。”
“这我倒是不能预料。不过你若心疼你们家小姐,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那小姐却突然阴恻恻道:“不,我不反悔。我受够了照镜子时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我要我自己的脸。姜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觉得不能容忍和别人分享他,尤其是那别人还是一个男人!”
流火皱了皱眉:“你的感情是感情,别人的感情便不是感情么。”
那小姐嗤笑道:“男人和男人之间,能有什么感情?”
流火不再多言,只转身进了那屋子,待那小姐也进屋后,便将门掩了。盘腿在屋子中央坐了,将眼睛缓缓闭上。
刹那间,一切声音都消失,只剩下一人的呼吸,在这一片黑暗内起伏。那小姐慌乱起来,伸手揭了眼上的红布:“你去哪了?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在这呢。”流火慢悠悠道。
“那你……怎么没有呼吸……”
流火不答,却道:“我奉劝你,还是将眼睛遮上。不然到时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我也无力回天。”
那小姐看着流火缓缓睁开,如同两团火焰的双眼,愣住了。
“不,我害怕。”
流火咬牙道:“戴上!”
身旁的女子却犯了拧,将那布条狠狠甩开。流火一时气极,干脆用左手手掌掩住那小姐的眼睛,拇指与末指紧紧扣住她两侧太阳穴,才能让她安静一些。
见她不再作妖,流火沉下心来,将体内封存的天火自丹田内引出一小束来,分至四肢百骸后缓缓推出,在身周形成一个薄薄的火球,将自己与那小姐尽数围住。待这火屏稳定后,便将余下天火尽数提至心口,催动血脉,让那火随着血气流向右手。
流火深吸一口气,提手指向那面绘着花卉的精致铜镜。便如她的指尖与那小镜中悬一根细线一般,火焰从她指尖析出,缓缓沿那细线燃向铜镜,在接触到铜镜的一瞬,便听见男子的嘶吼。火焰持续地燃烧,将那铜镜完全包裹,便由红转绿,如地狱幽冥一般诡异地燃着。那吼声也不曾止歇,听起来极为痛楚,仿佛真有人被熊熊大火炙烤一般,在极度高温的折磨下被反复碾磨,不得解脱。
察觉到左手手掌下的眼睫如同蝶翼一般抖了几抖,流火低声道:“除非你想死,不许睁眼。”
那蝶翼终于停下一瞬,却又依旧兀自颤起来。
流火此时急于将那男子的魂魄以火焰困住,不得分心。本想着过了这道坎便去将那布条寻了来重新将她眼睛覆上,且定要加上一道符咒叫她无法解脱,谁知那小姐突然松了她的衣角,将她的手死死往外一掰,又从胸口掏出一柄匕首——
血液猩红,沿着穿透了手掌的刀锋缓缓下滴。
流火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楚从左手传来,分了心神,那根细细的火线不引人察觉地一晃,铜镜中便忽然跃出一道莹白的影子,钻去旁边的镜子当中,瞬间便没了踪影,火线也随之熄灭,一切又笼于黑暗之中。
流火的左手在剧痛中不住颤抖着。
而就在影子消失的一瞬,那小姐已扑身前奔,直到重重撞上墙壁,将遮住窗户的黑布用力扯下。流火还来不及去拦,便见月光倾泻一地,满屋镜子中赫然映出半阴半阳无数副脸孔,女子尖叫声瞬间响彻耳际。流火却也瞬间反应过来,眼里手心同时燃起熊熊火焰,于镜前飞身疾走,终于在其中一面镜子之前停下,一手将那镜中属于男子的半边脸孔按住,一手扬起被扯断的黑布,将那小姐如蚕蛹般紧紧捆住,又下了一道符咒,让她再也挣脱不开。
镜子当中,那小姐的身影虽已消失,被流火紧紧按住的那半张脸却不断扭曲、破裂又复原,现出极为痛苦狰狞的神情来。
“放过我,放过我……”镜子中隐隐传出求饶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