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朱府的信,是在一月前。
流火粗粗把信看完,把信递给江曲儿:“收拾收拾,咱们去中原。”
“中原?”江曲儿疑惑道,“咱们的业务范围什么时候扩展到这样远了?”
“谁告诉你咱们一直就在东乾了?”流火挑眉。
江曲儿委屈道:“可一走走这么远就为这么独独一单,还耽误了这边的生意,多亏啊。”
流火轻轻拍拍江曲儿的脸:“中原有多好玩,想必也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再说朱家可是大户,事成之后给的银子只多不少。你说亏是不亏?”
江曲儿嘿嘿一笑:“是是,流儿姐姐你想怎样就怎样。”看了看信,又道,“倒是巧了,才知道墨轩他们跟镜子的事,又来一件,还是跟镜子有关。”
流火化出一块头巾来,把一头醒目的白发通通收进去:“中原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到时收敛些,少给我惹事。”
中原虽然富庶发达,民风也淳朴,却因为当今圣上一通禁妖令,对异类包容度甚小。且中原与东乾相距甚远,如不是因为这样,朱家的帖子是断不会递到流火这儿来的。
江曲儿迭声答应着,将信叠好了收进专门的格子里:“那咱们走了,家里归谁管?”
流火想一想道:“我记得咱们家有两个账房先生的,叫什么来着……你去把他们俩叫出来。还有那个四百多年前来的那个客栈女掌柜,就特别拎得清事的那个。跟他们说我这些天不在,叫他们把家照看好。”
江曲儿点点头去了,走到半路忽又折回来,欲说还休地看着流火,眼里一贯的轻浮消散得干干净净,面上覆起一层浓重雾霭。
一瞬间便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们此次从东乾去中原,路上是不是刚好经过……”
流火心中一颤。
她抬手拂过,将那层浓雾尽数散去,轻声道:“咱们先办这件事。办完了,会去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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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边请。”朱夫人道,“路途遥远,又遇着天气不好,二位辛苦。”
松垮的眼皮一直垂着遮住半颗眼珠,仅拿眼底看人。喉咙仿佛被人拿捏着,说话只用气声,语调平缓得有些过分。
流火悠悠几步走去檐下,却不进厅去:“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今日我只同夫人您简单说上几句,说完了,您自然便明白应当做什么了。”
朱夫人一双眼睛似古井般无波无澜:“看样子姑娘喜欢开门见山。”
流火笑笑:“夫人是明白人,我便直说了——信中所写情况我已知悉。您说令爱自幼性格乖巧和顺,却自成亲那日起性格大变,以至于不到半月便被休弃。那就请您仔细想一想,成亲那日曾发生过什么,或是您不知道的却有可能发生的事。想清楚了,便来与我说明,我才好对症下药。”
“成亲之日诸事冗杂,怎么可能事事皆记得。”
“这便是您的不对了。”流火道,“据我所知,您作为一家之主,从来都是事无巨细,必定亲躬,自是对于何事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对您这个来之不易的宝贝女儿。”
见朱夫人只是沉默不言,流火慷慨一笑。
“夫人果真如此讳疾忌医,难怪信中不过寥寥数语,含混其词。我佩服夫人管理府宅的手段——拿镜子做眼线,自是高明万分,对外可说以镜辟邪,对内么,小厮丫鬟自是不敢说什么。我还记得早些年间,朱府人丁兴旺、热闹非凡,只是朱老爷前些年死了,七房如夫人连同十几个庶子便都被夫人您散得干干净净。只是夫人,镜子虽确实可以辟邪,亦是招鬼之物——这样大的宅子,没有人气,又四处都是镜子,邪祟怎么不近身?”
流火转头去看庭院内一面面在雨雾中模糊起来的镜子和半空中隐隐现现的黑影:“这庭院里如今满是索命的小鬼,您女儿的时日已经不多。要救她,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我方才同您讲的,由您自己找到根源,但我只能给您一天时间。等到明日,若再得不到答复,我便只能走第二条路。这条路凶险且繁杂,任何结果,皆看天命。”
“姑娘岂不是无力救我女儿,便说这些玄乎的话来诓骗人。”一双眼依旧是半睁半闭,眉毛却渐渐立起,“无良道士我已见得多了,不差你一个。”
“您若真不信我,又何苦寄了帖子来请我。”流火似笑非笑地睨着朱夫人,“时至今日,夫人难道还不知晓令爱的反常从何而来?”
“我若是知晓,还要请姑娘来做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夫人呀夫人,”流火伸手去接自檐上坠落的雨滴,“这样简单的道理,您不会不懂的。”
朱夫人沉默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素儿,去带二位客人住下。”
到得西厢房,流火连同江曲儿已经踏进屋内,那名叫素儿的小厮却立在檐下迟迟不去,头低着,一双手也紧紧握着,像是有话要讲,却不知道怎样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