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瞥他一眼,也不说什么,弯起右手食指在江曲儿头顶轻轻一叩。素儿一双眼睛便倏然睁大,眼见得火光一闪,一个十来岁孩童瞬间便长成与自己年岁相仿的模样,只呆呆愣愣更加说不出话来。
流火将醒命灯提去屋内,倚在门边,兴致万分地看着江曲儿一脸邪气地调戏素儿。看素儿不知所措的茫然模样,丝毫不像一般大院中那些小厮的机敏灵活,不禁感叹这孩子本不是做下人的料,年纪轻轻,却被困在这机关重重的深宅大院里,有些可惜。
“行了,别逗他了。”流火悠悠开口,“你要说什么就说,干嘛忍着。”
素儿依旧是红着脸的踌躇样子,不肯说话,眼睫忽上忽下地翕动着,似有万分顾虑。
流火其实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来到屋外走去他身边轻声道:“你告诉我,镜子都在哪。”
“屋子外头的镜子藏得特别好,门上的雕花里嵌着三面,梁上搁着很小很小的四面,屋子里大大小小还有更多,”素儿低声地说着,“不过都是很显眼的……”
话音未落,便听见“哐当”一声,门窗尽皆闭拢,若干颗火星从流火指尖齐齐飞出,如长有眼睛一般直去向镜子藏身之处,在镜面上燃起小小火焰。
“这样镜子便映不出我们在做什么了。”江曲儿道,“有话快说吧。”
“你们……能不能带我走?”
果然。
流火笑了起来:“我这里不收活人。”
素儿一声不吭地伸出手来。
一双没有生命线的手。
“可我……本来就不是活人啊。”
流火一瞬便警觉起来——明明不是活人,却有着活人的心跳、气息、命格,还能让她毫无察觉。
这小鬼有些厉害。
“不用我动手去抓,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素儿惊慌地摆着手:“我不做坏事的……害姐姐她变成那个样子,我……我也不是故意的。”说到后头眼睛已经红了,话里也带了哭腔,“我只是想救她,可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流火本以为朱家小姐不过是被觊觎她肉身的邪气侵了体,驱了便好,谁知半途冒出这样一个小鬼来,恐怕有些麻烦。
“原来你是她弟弟?”江曲儿兴趣高涨。
素儿愣道:“我还以为你们什么都知道呢。”
流火失笑:“不过是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上一些微,要是事事皆知,哪里还用得着做这种事,早就成神仙了。况且神仙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她忽然生生截住话头,“等等。朱萸她明明便是朱家最小的孩子,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弟弟?”
连绵四日的大雨似被人拉了缰的马瞬间歇住,大块阴云散去,多日不见的阳光撒下一束,铺至廊下三人脚边。这三人当中,唯一一个有影子的,影子形状却颇为怪异,如同母亲子宫中的胎儿,紧紧缩成一团。胎儿腹部一根脐带弯弯绕绕,眼见便要连至那人脚跟,却中途断裂,蠕虫一般探头探脑,依旧不得归处。
“你竟然是鬼胎!”江曲儿瞪大眼睛。
他伸出手去戳一戳素儿的脸,欣喜地回头来看流火:“还是长成了人形的鬼胎耶。”
看那影子的轮廓,胎儿已经成形,过得不久便可见人世。只是按照这影子的形状来看,恐怕是被人做了手脚,偏偏胎死腹中,不得来到这世上。在母亲子宫中便死去的胎儿往往便会成为鬼胎,在人间漂浮,行些坏事来泄怒。但载体毕竟只是胎儿,存留时间并不长久,最多三月便会被鬼差勾去地府转世再投胎。且鬼胎由怨气凝结,自是极为丑陋;而面前这个不仅长成了人形,还长得面目清秀,实属不易。
一个无依无靠的鬼胎,能在中原这种容不得妖魔的地方活到如今,想来除了母亲的庇佑,大约也没有别的理由了。
素儿茫然道:“长成我这样……是很不容易的事?”
江曲儿笑嘻嘻地去揉他头发:“你怎么像个傻子。”
素儿脸红红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知道,只是不知道来由,也不太知道为什么。”
“这样看来,朱夫人倒是挺不容易。且不说将一个死胎的怨气消除要费多大气力,看你现今年岁也有十七八,能把你的命数延长成这样,烧的香不知有多少。”江曲儿疑惑道,“若是这样,你更应留在她身边尽孝道才是。为什么要走?”
“我不喜欢她。”素儿低着头小声道,“她那样凶,什么都要管,还把家里到处都安上镜子,监视我们一举一动。而且这些年她已经渐渐不认识我了,以为我是家里的下人,只记得控制姐姐,我对于娘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他抓住流火的袖子,“其实被当成下人我也无所谓,就是演一演,可是你们把姐姐治好以后,她如果从这个家里逃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只是不想和我娘待在一起,她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怪物了……你们说我坏、说我胆小、说我自私都可以……”
江曲儿与流火对视一眼,轻蔑笑道:“说得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