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师兄名叫宋荻,因年岁是邱真人门下最大的一个,武功又是平平,平日里便对苏锦六不甚搭理。他虽不是什么歹人,为人却也只有两三分宽厚,犹爱搬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一套。看流火不做声,穿着打扮瞧着也不似中原人,以为她不过是个打别处来的怯懦女儿,随口道歉糊弄一下便可打发,哪知她一开口竟是如此辛辣。他只道女子应该“贤良淑德”,便想她并不是什么正经闺秀,不由心下更对她低看几分。
因此脸虽被她堵得通红,心里却是极不服气——他堂堂男儿,怎么能被一个女子踩在脚底下?
“姑娘所言固然是令在下万分羞愧,但我凌霄……”
“羞愧什么呀?”流火笑得愈发璀璨了,“我有说你们凌霄哪点不好了么?”
宋荻心中本就犹自懊悔不应跟老五这丧门星一路去听戏喝酒,结果遇到这邪门女子,根本无法脱身。见苏锦六只是站在旁边痴痴望着这泼辣女子,并不来帮他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反手一勾,袖中铁链如黑色长蛇应声而出。谁知那铁链行至半路,只见眼前红光一闪,竟被那女子伸手抓住了。
宋荻深知自己武功虽称不上高强,但毕竟在凌霄修习过十数年,在同龄武生之中,不可不谓是上流之辈。如今拿手武器刚刚出袖,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生生截住。他还来不及反应,铁链便被女子狠狠掼回。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墙壁上一寸多深的豁口——若不是这铁链全由玄铁浇筑,女子手臂力量不足,恐怕这豁口此刻不是长在墙上,而是开在自己胸口。
他脑中猛然想起苏锦六那句“你若对她无礼,便是对我无礼”,转头厉声斥道:“你这女子究竟是谁?!苏锦六,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我一个乡野村妇,哪里敢同凌霄攀上关系。不过是他方才行侠仗义一番,我便看他比你们顺眼些。见你要打他,伸个援手。”流火淡淡道,“小时候练过几年筋骨,没曾想到现在还用得上呢。”
她朝着早已看呆的少年望上一眼,勾一勾手指:“来罢,作为答谢,姐姐请你喝个酒。”
走出巷弄,身后的脚步声却一直跟着。
流火转过身去。
“不过是替你解个围,你还当真要跟我喝酒?”她似笑非笑道,“想喝也成,不过弟弟,你加冠了么?”
少年却道:“他们是因为不待见我,才会这样的。凌霄并没有你讲的那样不堪。”
流火“哦”了一声:“还有别的事么?”
“我是认真的。”少年眼神里浮起流火似曾相识的倔强来。
流火笑了:“你哪只眼睛见我不认真了?”
“从方才到现在,你没有一刻是认真的。你若不认真,我说的话大概听起来会很可笑。不过也没关系……”少年微微垂下眼去呢喃片刻,又抬起头来,“我总觉得我见过你。红衣,白发,还有这个。”
他指的是天火。
流火看着他眼睛里的坚定,心中一颤,脸上却漠然道:“你记错了。我是东窦人,这是第一次来中原。怎么可能见过。”
说完就要走。
才走出一步,身后那人便不依不饶地迈步挡在身前:“我也是东窦人。东窦那么小,说不定呢。”
流火无奈。这小子明明就是南娑人——还说自己从不说谎,真正编起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眨。她正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甩手就走,却见街上此时恰好一阵熙攘——游行的花队来了。好机会!她想着如何趁乱逃了,却忽然被少年拉住手臂——
“当心!”
树枝哗啦啦扫过墙壁的声音。
天色一瞬间暗了下来,而时间如同被熔化的蜜糖,黏稠又缓慢地流动。有那样一个恍惚,流火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梦境之中——满目烟紫似幻如梦,鼻端尽是冬日松林里干燥的冷香。昏昏然地侧头,看见的是被刮坏的发带直直坠落,而乌黑长发如墨倾泻,拂过自己脸际。耳畔却响起剧烈的心跳声——自这年轻蓬勃的胸膛传出,如天边的暮鼓,咚、咚、一声声地震颤着,而腿脚便在这震颤中有些不知所措地软了下去。她慌忙地去扯那人前襟,便被他一把握住腰身,毫不费力地提起,扣压在身后的冰冷墙壁上——与他的火热躯体之间。
他好像……长高了,流火恍恍惚惚地想,上次他把她这样抵在墙上的时候,还是胸顶着胸,如今就能这样居高临下地把她搂在怀里了?她有些不放心地往下望去——什么啊,小崽子原来踮着脚呢。
眼神扫过那人身后,一个小姑娘一脸惊恐地收束着手中持着的长花枝,连连道着歉。
就在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持着两柄折扇的青年来。那青年兴致勃勃地比对着手里的扇子,一时间还未发现此处汹涌的暗流:“十六,一会儿不见你,怎么跑到街这边来了?你帮我看看,是拿这柄好,还是这柄?师父他喜欢苍松,这柄扇面上的苍松就是一个大家画的,但另外一柄的扇柄是用湘妃竹做的,品相也好……”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忽然响起,将他的话生生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