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一棵繁茂高槐,将盛夏骄阳筛得斑斑驳驳。三两个小丫头一边拿着长竿粘着知了,一边你戳我我戳你地说说笑笑。树下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姑娘,此刻背对着院门而坐,左手执一柄素色团扇轻轻摇着,右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着她们,舒心地笑。
一双柔软小手从脑后伸出,轻轻盖住她的眼睛。
“海凝海凝,猜猜我是谁呀。”那人怪声怪气地说着。
“我猜……是小粟吧?”海凝柔柔地笑起来,脸颊两个酒窝深深陷下去。她也不躲不避,任眼睛被妹妹覆着,伸出手去摸索一番,从身前小几上的小盏里拈一片梅干,递去耳后。
十五弯下腰去把梅干咬了一半,手却依旧不放。海凝将剩的另一半送进自己口中,舌尖又轻轻一吮,吮去指腹沾染的梅干上的糖霜。
“我听青儿她们说你前些日子回过一趟家,是不是?不过那时我去了后山的行院修养,便没来得及回来见你。”她将团扇放去几上,拍一拍十五的小臂,“不要闹啦,让我看看你总可以罢。”
十五嘻嘻笑着将手收了,却又在海凝颊上抹了一把:“有什么好看的呀,我成日里舞刀弄枪风吹日晒的,哪里比得上姐姐,平日里就养养花,看看书,瞧这小脸,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
海凝眼里闪过一抹一瞬而逝的失落:“我倒是想和你一样,在山野间来来去去,多有意思。”
“那倒也是,”十五小小地伸个懒腰,坐去海凝面前,“要我待在这宅子里,我可待不住。不过你猜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什么?”
海凝摇了摇头。
“你倒是猜猜看嘛。”十五的嘴角垮了下来,又挑一片梅干放进嘴里,“姐姐你总是这样没趣,难怪爹爹对你不上心。”
海凝一愣,继而无奈地笑笑:“你脑子里想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十五顿觉索然无味,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起桌子来:“我呀,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一个竹马。”
“竹马?”
海凝有些出神。
“喏,在那等着呢。”十五信手一指院门,“他自己讲的。不过是不是真的,我可就不知道了。”她搓一搓手掌,嘟囔着,“这梅干怎么这么多糖,净往手上沾了。”
“小粟你怎么这样不懂礼貌!”海凝匆忙站了起来,略带些不满地低声责备,“都将客人带了来,却不告诉我,把人家那样生生地晾着。”
她转过身去,待看清来人的相貌,却有些迷茫了。但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般,表情一瞬便明朗起来。
“是你啊,江公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年岁已久,记忆有些模糊了,是以未能第一眼便认出公子来,还请公子体谅。”
老五跟着十五一路行来,听十五反复提及海凝记性不好,一定记不得他,且他们相识时年岁确实尚小,便也没抱海凝能认出他的想法。他本就在一旁候了多时,仅看着海凝一个曼妙的纤细背影,早就已经想入非非,心中一直盘算着该如何与海凝搭讪。听她此言,便更是喜出望外了,哪怕她其实唤错了他的姓,也顾不上在意,忙道:“不打紧、不打紧。也不过是孩童时的玩伴,就算是全然忘了,也在情理之中。何况海姑娘还能认出我,对我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了。所谓竹马一说,也只是玩笑之语,还请姑娘不要在意。”
海凝笑道:“不在意的,只是公子总叫姑娘,听着倒有些奇怪,如不嫌弃,还如从前一样,唤我阿凝即可。我见公子穿着门服,想来也是凌霄弟子,便随着我家小粟,叫公子一声师兄罢——江师兄。”说着便弯下膝去行了一个礼。
十五一直在旁边瞧着,此刻嫌弃道:“我还以为姐姐记性转好了呢,没曾想还是同往常一样,不是全忘了,便是乱七八糟混淆一同。我这师兄姓蒋,不姓江,单名一个尹字,在门内排行老五。你也别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人说起浑话来,可真得把人给气死——我就只说这一次,姐姐你可记住了。”
“不过是个称呼,管它呢。江和蒋,也是差不多的嘛。”蒋尹嘿嘿笑着,“只要阿凝高兴,叫什么都行。”
十五看着他这猥琐劲,浑身上下一阵恶寒,借着已是午后,便要休憩的由头,扯着蒋尹回客房去了。
海凝面上依旧是笑着,心中却泛起疑虑来。
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小哥哥分明姓江,也是单名,却是一个渠字。那时她听过他的名字,却不会写,还是专程去问了爹爹,记在小本子上以防忘记的——莫不成,是她当真记错了?
海凝摇着头,重新坐回几边去。
夏风吹起,满树槐叶密密匝匝,哗哗摇响,一层一层,将一个带着笑的声音细心掩住。
“你看,她还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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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将蒋尹撵回住处,自己则在院子里晃荡出神。十六明明那样好,可是爹爹居然对他那样冷淡,反倒是对七师兄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