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不走?”流火立在枝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海潮房中。
“走了也不过是转世,重来一次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再陪你个百年,关键时刻大概也能替你挡上几朵烂桃花。封不封魂识也随你——有持灯童本身的性子在,我一个文人难免沉闷,也不如他一个小孩子来得讨人喜欢。只是有一样我想请求,”江渠轻声道,“江曲儿这个名字,便不要再叫了。”
流火默允,继而笑道:“持灯那性子要我说喜欢,倒真说不出口。正经事做不得几件,插科打诨便缺不得他了。不过无血无肉一个躯壳,却能生出喜怒哀乐,已是不易……”
说到此处,话头却生生截住。瞥见江渠探究的眼神,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去海潮房屋。原来房中捉妖一事正行到关键之时,声光皆是大作,你来我往颇为热闹。忽见一朵轻薄海棠从窗间飘出,想来正是九戈魂魄。流火眼中光亮一闪,腾身而起攀去窗沿,正要伸手去将那海棠握住,却听风声呼啸,玄铁的生冷气息扑面而来。
不好!
流火心道糟糕,还未来得及闪躲,一根如蛇铁链带着虎狼之势抽过脖颈,带着整个人都被刮去地上。
痛觉一瞬便扩散开去,鲜血淋漓迸出。使链子的人心狠手黑,方才那一击不仅力度毫不留情,更启了链上机关,展出链端一根锋利弯钩,不仅刺破头巾削去流火耳后一层头发,脖子侧边更是生生被摘了一块肉去。
这铁链有些眼熟。
还未来得及站起,又听飕飕破空之声,那铁链带着浓重血腥气再次飞速探来。流火这次有了防备,一咬银牙转身跃起,将那铁链死死踏去脚底。那头似乎一愣,见无法将链子拖动,便狠厉一抖,激出链上根根倒刺。流火急速抬脚后退,使链子的人手速却是更快,将一条单链使得蜿蜒纵横,如一张布满荆棘的铁网。眼见这密密匝匝的长刺便要抽上面门,流火心念一动,侧身一避,一脚蹬上墙上窗台,借力纵身飞去檐下,在廊上梁间腾转挪移,任那长链如长了眼睛一般在身后紧紧跟随。最后终于气力不支落去地上,那长满长刺的铁链却被卡在横梁间,不得动弹。
流火扶着墙壁站起,伸手一抹血迹,扯了裙摆缠住伤口。想到江渠仍在府中,果断将他的魂识封住,召出持灯自身心神,传个心音让他赶紧走。持灯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依旧从善如流,便要跳下树去。然低头一看,却见那日街上拿着两柄扇子的青年不知何时早已矗在树下,牢牢堵住去路。
周祁仰头来望,面沉如水:“出门走江湖,还带一个拖油瓶,你家主子倒真是不怕麻烦。”
持灯一愣,隐隐察觉这人眉间杀气,一个转身便往旁边的高树上跳。海宅中绿树成荫,枝桠纠结,他身形又纤细轻薄,嗖嗖几下便要窜得不见身影。周祁微微一皱眉,随即长臂一展,使出轻功跟着跳去枝上。
持灯虽快,却比不得周祁这个练家子。尽管逃跑在先,二人距离却越拉越近,只怕再要两步便要落入敌手。他心下一动,一拐步子便往截然不同的方向逃去。周祁见他忽然变了路线,知有不对,心中更加警惕,脚步却不曾放缓。眼见便要抓住那妖童后领,却有一把折扇横空飞来,劲道十足,带起簌簌风声。
周祁一低身险险避过,哪知那扇子却又长了眼睛一般回环而来,挡在他身前,不与他缠斗,只是拦他,不许他前行。
周祁心下明了,不再追赶,握住折扇跳下地去,正巧落入一个淡雅小院。院里一方小几,几丛翠竹,而海凝执着一柄团扇坐在几旁,眼睫半垂,似是半梦半醒,向身旁的婢女抱怨着什么,声音却清朗温润,通透如水:
“我方才在这树下打盹,不知为何竟做了一个梦。梦见凌霄的周祁周公子竟不知何故,与旁人在我府上追赶吵闹、扰人安宁。我想着,公子这般旁若无人,想来是不把我海家放在眼里了。枉父亲对周公子分外欣赏,一心想着将我那妹妹嫁予公子,只可惜又碰上个不懂规矩之人。正是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忽听枝头簌簌作响,恍惚醒来,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便是深觉庆幸,想来公子也定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父亲平生阅人无数,又怎会看走眼。”
眼角余光里见得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层层树影中,唯有流光扇寂静地躺在地上。
“人走了,你出来吧。”
翠竹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持灯抖落身上沾染的竹叶,站去海凝身前,弯身道了个谢。
海凝盯着持灯看了半晌,下了结论:“你不是他。”
持灯摇一摇头,又点一点头,满眼期待冲她望着,却不做声。
海凝叹一口气,对身旁的婢女道:“沁儿,去,把扇子给我捡回来。毕竟在流火姑娘那听了个了不得的故事,不回报一番,怎么对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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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流火不耐地看着从屋中晃晃荡荡走出来的蒋尹。
蒋尹喝多的时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