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霞光下,盛夏的一切都温柔又明朗。
匆忙的脚步声响在林间,惊起数点飞鸟。裙摆仓促揉在指间,刮过沾满露水的小枝,沾湿一片。
“小姐你慢些啊!”
花竹在十五身后有气无力地喊。
十五皱了眉头匆匆跑回,拽过花竹的手臂扯着她一起,跑了两步又觉得她实在是个负累,干脆心下一动,足下一点跃上树梢,轻飘飘飞远了。她虽实打实是个半吊子,却也是个从小练功的半吊子,爬个树对她也不是如何难。一路默不吭声地跟着飘在前头引路的黑影舟摇急急往前赶,恁是清凉的早晨,额上依旧是覆了一层薄汗。
“便是那处。”遥遥望见那石台,舟摇抬手一指,“他就在那上头。”
十五又惊又惧:“他跑这样远做什么!”
“粟儿可还撑得住?”舟摇回转身来关切地问,“我背你上去,也是可以的。”
十五怒气冲冲道:“谁要你管?带路!”
舟摇轻哼一声,也不管十五如何挣扎,长臂一伸裹住她腰身,不过两三瞬便飞至崖边那石台上。瞥见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将十五极快地转过身来面对自己:“这不比你自己快得多?”
他说着露出一个歪歪斜斜的笑来,像是讨赏。
可他本身便是一个朦朦胧胧的黑影,脸上的表情是笑还是哭,任谁也看不真切。十五被他陡然一搂,本就有些不耐,想他还如此嘲讽自己,更是心中来气,伸手把他推开,便要去看十六。纵使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看到浑身是血、衣衫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苏锦六时,十五还是被吓得一个激灵,浑然忘了自己是站在崖边,第一反应便是往后退去,幸得舟摇探身一揽,将她拉了回来。
“没死。”舟摇慢腾腾道,“这些伤都是他自己挠出来的,没人真正伤他,只是痛苦太真实了。最痛的一阵也已经过去了,现在在缓着呢。”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十五向他吼着,“若你早说那追魂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会这么迟才来?!”
舟摇转过身去:“我可是早就跟小粟儿说过了,是小粟儿你自己磨磨蹭蹭不肯摇铃铛,怎地反倒怪起我来了?以往你出了什么事,第一反应不都是摇铃铛么,我又有哪一次来迟了呢?”
十五越发恼羞成怒,一双杏眼瞪得通红。
挣扎良久,她终于低下头去,迟疑而颤抖地走向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血人,想伸手探一探他,却不知该从哪处下手。她蹲下身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人凌乱纠结的头发,看见那双半睁着、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听见他干涸的唇中溢出的低低呻吟,眼泪滚滚落下。
眼前的天光蓦地亮起来,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到自己脸上。苏锦六疑惑地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叠影重重。只是鼻端除了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还能闻得见柔软的馨香。没了方才的鬼气森森,才明白原来是已经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啊。
“你……来啦。”
他的声音轻轻的。
十五泣不成声,连连道:“是我,是我。十六,你现在……好不好?”
苏锦六木然地摇了摇头。
“我怎么……可能好呢?我不好,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十五哭得有些号啕:“我怎么会希望你不好呢?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你就是啊。”
他的眼睛里染上了干涩的苦意。
“十五,让一让罢。我来背他回去。”身后忽然传来周祁的声音。
原是花竹跟不上十五,便转了身去请了周祁来。
十五转头看见师兄,匆忙擦了眼泪,想要站起却发现腿已经软了。有人扶了她一把,才能勉强站起,立到一边去。
她以为是周祁,转头一看,却是舟摇。
周祁此时哪里分得出心来管十五——面前这个不肯接受他半分好意的倔骨头,满身的伤痕和污血如同芒刺,刺得他眼眶和心口生疼。他原本是想背十六的,可一将那人翻过来,只见被磨破了一层皮肤鲜血淋漓的胸口。手软软地搭着,指甲也因为抓挠而断裂,满目所见皆是猩红。
周祁闭了闭眼睛,忍住鼻中的酸楚和眼眶里汹涌的泪意。两手穿过那人脖后与膝弯,咽下喉中一团戾气,跳下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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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尹刚刚才起,在院中晨练。才开了个头,见周祁沉着脸抱个人匆匆过来,十五还哭哭唧唧地在后头跟着,正是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半死不活的人是苏锦六。他虽与苏锦六结了一路的梁子,见师弟这副模样,也未想别的,更不多问,只赶紧收了剑在前头开门。
“我去打水。”周祁将苏锦六放去床上,丢下一句话便匆匆出门去。
十五想问“那我呢”,见周祁不管她,也只能默默吞了声,转去看躺在床上意识不清的苏锦六。她自小便是家中最受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