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站在门口,目送海潮的背影缓缓走远,展开手心。
海潮临走前递到她手中的那朵海棠安静地躺着。
淡蓝色的火舌沿着掌纹缓慢汇聚,将那花瓣温柔舔去腹中。
有人走来她身边,手中持一柄木梳,替她将散落开的头发一绺一绺仔细归去耳后。指腹与梳齿缓缓抚过头皮,有种入骨入髓的酥痒。流火方才起得匆忙,头发草草梳过便来了西厅,发梢有两处打了结还未来得及解。那人极其耐心地用梳子将头发理顺,手轻得像风一样,比起她平日里自己粗鲁的拉扯要好上许多。
在海宅时被长链抽断的那簇头发还未长长,细碎地掩住脖子。那人干燥的手抚上脖侧已经结了疤的伤口:“凌霄度化鬼妖的速度,可比你想得要快。派海潮去,只怕来不及。”
流火轻笑一声:“不过是逼长乔现身罢了,来不来得及,都无所谓。至于能不能度化那女妖,还得看凌霄的本事。”
抚弄着那处疤痕的手一顿,缓缓地垂了下去。
持灯在一旁听得有些迷糊,指责流火跟录渊两人在打哑谜。
流火耐心地向他解释:“你知道那妖精控制海潮为她画像的法术叫什么吗?”
持灯挠挠后脑勺:“不就是附身么?”
流火摇头:“那法术叫占魄,比附身要高级得多。只占取一部分魂魄,让旁人做自己想做却不能做之事,要是行得好,修行再高的道士也发现不了。这样好的法术,她却只学得皮毛,其实是可惜了。”
持灯疑惑道:“这‘占魄’……可跟追魂印的‘追魂’有点关系?”
流火展眉一笑:“追魂占魄,玩阴弄阳。这等二流嗜好,自然是长乔那老妖精才有的了。”
“可这跟那个女妖……?”
“除了养魂与占魄,什么本事都没有。明明连凌霄那几个青头小子就能轻而易举将她收了,可她却好端端地活了这么多年——你难道不觉得这妖精古怪得很?”
“姐姐是说——这妖精跟那个什么闺冉乔有关系?”持灯恍然大悟,继而又疑惑了,“可闺冉乔不是死了吗?”
“刚想夸你聪明,一句话的工夫又傻了。”流火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长乔不过是这几百年没出来兴风作浪,哪里死了?若他是个好人也就罢了,偏生是个大祸害,若是不活个千年万年,怎么甘心?”
持灯嗤道:“你现在分析得头头是道,定是得了高人指点,还净知道在我面前人五人六。当时在海府可没见你对那女妖精有什么高见,正眼也未瞧上一眼,随随便便就让她被凌霄收走了。”
他瞥了瞥一直站在流火身后的录渊。
流火罕见地未同他生气,轻叹一声道:“是、是。怪我年轻时一心只顾着自己,一不管天下大事,二不管江湖轶事,三不管身旁人鸡皮小事。不然若我早知道这女妖精是长乔什么人,自是不会放过她。那女妖精身上定有什么窍门保她平安,否则依她那三脚猫本事,不知死了多少回。长乔这么多年均未现身,此次也不见得就能如我所愿。但也无妨,若海潮能将她带回,我身边也是多了个筹码。”
久未开口的录渊出声了:“筹码?你方才对海潮说的话,原来只是骗小孩子不成。”
“就权当我是说一套做一套罢。海家此事,我本不想管;若海潮不提,我恐怕都要忘记了长乔这个人、忘记了从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可是最近发生的事、遇见的人,却好像都在提醒我,并没有。什么叫越想忘,越不能忘,怕就是如此。”流火闭上眼睛,“火灭了,便由它去。可是它若再复燃,甚至找上门来,不顺势而为添个柴,我就不是我了。”
——小家子气,她向来贯彻得最彻底。
录渊一颗心不知怎么有些沉。
流火不可能不知道,若长乔归来,对他意味着什么。
“录渊。”她突然转过身来唤他。
他几乎本能地开口,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非得身边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你才喜欢?”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可是他知道流火听见了,因为她的笑容在脸上冻住了一瞬,如同一朵红杏在春日开得正盛,却突然迎来一场暴雪。她有些笨拙地眨一眨眼,继而眉目笑得更开,将那层突如其来的寒霜密密实实地消散:“你说什么呢。我是想问你,长乔给自己编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又是这样,她总是这样。
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总是她的过人之处。
“未池碎花手,绝世闺冉乔。”
不敢再去看她那双故作天真的眼睛,他将目光放远,看去街对面屋檐下那个挂了半年早已褪色的灯笼,小心地掩住方才的失态。
持灯将这十字一句念上一遍,嘻嘻笑道:“我还以为那些江湖侠客的绰号都是别人取的呢,没想到原来都是自己瞎诌的。‘碎花手’这名字本来就面了吧唧的,还敢称自己为‘绝世’……这人脸倒挺大。”
流火不轻不重打他一掌,嘴角噙着恶作剧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