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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暖光越过秋雾缓缓投来,桌上热气腾腾的清茶飘起似有若无的香气。
流火三人来到东乾边境上的某家客栈住下。因这客栈并未坐落在大路边上,客人并不多,是以庭除干净,环境也清幽。流火从掌柜那掳来一只家养的花猫,袅袅婷婷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左手捧一本市集上淘来的话本随意翻看,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挠挠这猫的下巴,闲适得很。
红绡安静立在院墙边一株不知名的树下,面目对着北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持灯抱着一盆蜜山楂从房里出来,大大咧咧在流火对面一坐。
“她在那站多久了?”
流火的眼神老早便盯在那盆山楂上了,此刻一边摇头一边将书扣在桌上,长手一伸,利落拣上一颗含去唇间,银牙咬下的瞬间眉眼便皱成一团,肩膀也耸了起来。持灯一边骂她嘴馋,一边幸灾乐祸地专以看她扭曲的五官为乐。
“再往北上,不出一天时日,我们便去到北峪地界了。”流火的眼皮都被酸得跳了起来,“通关文书你备好了没有?”
持灯瞪她:“明日便要过境,你这时候才想起来问我?”
“我倒是好奇,她是怎么从北峪逃到东乾来的。”流火莞尔一笑,伸手一指红绡,探身来掰山楂上的糖霜,“她是纪王身边那样重要的人,不说逃出王宫的一路上自有官兵严守,且她这一副特殊面容,一见便不是寻常人。更何况王上的追兵,难道还追不上一个瞎子不成。”
持灯想一想,迟疑道:“你是说,不是她逃出来的,而是纪王放她出来的?”
山楂的酸终于被糖霜纾解,也解了馋,流火眯着眼睛满意地继续挠猫下巴:“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她是个奇女子,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是不过分的。”那猫却被流火挠烦了一般,甩甩尾巴从她膝上跳下来,跟个贵妇人一般踱着步子,悠悠闲闲地竟往那树下头的红绡去了。
“我怎么看不出她哪里奇了。”持灯嘴里满不在乎,眼神却一直跟着那猫蹭去红绡小腿。红绡其实早就知道那猫朝她去了,转过身来等了许久,一把便将那毛团抱起,让它舒舒服服地窝在自己怀里。
持灯盯着那打着咕噜的猫,出了一会儿神:“你说……她到底瞎没瞎?”
流火笑:“你自己去问问她不就是了。”
持灯却别扭道:“谁要理她。长得就怪模怪样的,讲起话来又阴阳怪气。要不是她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我肯定会以为她是活了千万年的老妖精。”话音未落,那厢红绡便转了脸来。也未见她是不是看着自己,持灯却没由来打个冷战,乖乖闭了嘴巴,不敢再吭声了。
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流火无奈摇摇头。
红绡将猫往地下一放,提了步子便朝流火持灯二人而来。持灯无奈自己坐的是个石凳,只得将屁股往后挪了挪,以期离红绡远些。
“明明是个男儿,偏生跟个女子一般爱嚼舌根。”红绡微微倾身,伸手探了探桌椅,一边说着话一边稳稳当当地坐下,且十分娴熟地探臂去取桌上茶具,自在悠闲地倒茶来喝。若不看她眼睛,只瞧这一番动作,怎么也不会知道这姑娘失了明,顶多只会觉得她比起常人来行事动作有些缓慢,且过于谨慎罢了。
然她此刻穿着广袖裙,宽大的袖子在桌上扫来扫去,却也不知道捋上一捋。也不知是不知晓,还是不在意。
持灯心中暗自嘲讽她这粗鲁形容,瞬间便将方才对她的忌惮抛到九霄云外去:“是了是了,世间还有哪个能比得上你夫君,床上床下金枪不倒,男子气概比天地还辽阔。”
“他不是我夫君。”红绡面不改色地纠正。
流火觉得这小姑娘有些有趣。她狂言、狠戾,仿佛对世上一切都毫不在乎,却又对某些旁人看来不值一提的事情有些莫名的偏执计较。
持灯不以为意,耸一耸肩,话锋一转:“我方才买山楂回来,看见街上有个背驼得跟个罗锅一样的说书先生,神神道道地说着什么王室秘辛。我觉得有点意思,就凑过去听了两句。”他皱着眉回想一番,“前面的我倒没听着。说是有个眼睛长得特别好看的男妖精,叫什么‘双瞳如秋水’,专用这‘秋水’来引诱二八年华的女孩子。只要哪个姑娘跟他对上眼,他眼睛里便能伸出一双手来,将姑娘的眼睛挖出来吃掉,好让自己的眼睛变得更美。”
红绡听着听着,嘴角渐渐扬起,露出与她那张小孩子的脸毫不相称的讥讽笑容来。
“这说的,可不就是纪王么。”流火道。
持灯点头,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红绡脸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