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许久,他还是认输了:“下不为例。”
话未说完,身边的少女便撒了欢挽住他手臂,引他往那檀香缭绕的大殿中去。苏锦六不着痕迹地脱开手,看着十五极为虔诚地将香插进香炉,又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叩了头。他立在后边看着,只觉得被高高供奉在上的那座白瓷人像铸得挺精致,只是脂粉气太浓,明明是个男子,看着却像个女子。
他指着那人像问十五:“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高人?”
十五起了身来,匆忙将他的手打掉,神神道道低声在他耳朵边说话,像是怕那高人听到似的:“不能指,这可是大不敬。你手里的香还拿着干嘛,赶紧插上啊。”
苏锦六不以为意:“我连鬼神也不信,信什么高人。”又道:“你不是要抽签?快去抽啊,别耽搁时间。”
十五不情不愿瞪他一眼,劈手夺过他手里已经燃得只剩半截的香递给花竹,转身便去立了签筒的桌前摇签了。那竹签筒被人手磨得油光水滑,摸着极为温顺。十五深吸一口气,双手抱起签筒,满满当当的竹签碰出清脆声响。
“咣当”一声,一根单薄竹签从签筒里脱了出来。
十五心脏跳得怦怦作响。她捂了眼睛,转头去叫花竹来捡签。
她不敢看。
花竹拾了签,只一眼,便喜上眉梢道:“小姐,是上上签。”
十五喜出望外,将竹签拿到眼前反复看了,又伸出手去摸了一摸有些斑驳的“上上”二字,确认这是真的了,才拿去给端坐在桌后的和尚。那和尚如同弥勒佛一般,一身软肉层层叠叠,将他身上僧服也撑出垒垒的褶子来。
“上上签?”和尚眯着眼辨别了签上的漆字,笑得脸上的肉都堆了起来,“女施主今后必成良缘。试问女施主求签时心中所想的另一位……可在此处呢。”
“在的在的。”十五红了脸,连声应了,跑去大殿外将早早等着的苏锦六推了回来,“在这呢。”
苏锦六不明就里,被十五推到桌前来,和那胖和尚大眼瞪小眼。他觉得这和尚不像是好人——佛门清修,哪里能修出这般脑满肠肥的和尚。那和尚甫一看到他,眼中一抹莫名的光亮一闪而过,眉头微微一挑,脸上的笑却更堆深几分。
“男施主竟这番相貌清秀……”
苏锦六却不等他说完:“我刚进殿你便盯着我看了,如今还这般惺惺作态干什么?”
和尚笑而不答,从桌中拿出两条红布条来,执笔蘸了墨,问罢十五二人名字,挥毫写上。待到和尚转去写第二条,花竹将第一条拿去给十五。
十五喜滋滋地将那布条摊在手心:“多少银子啊?”
和尚依旧是满面笑容:“二两。”
十五欢天喜地地掏了银子递去,和花竹嬉笑着出去了。待得她二人走远,苏锦六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长剑拍去案上,溅起砚中墨迹点点:“就这破布,你收二两?”
和尚怕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惊,一脸和善笑容就未动摇过,肥厚手掌将岸上墨点一拂,双手合十低头道:“施主休要焦躁。少年人火气大些,也不是不可谅解。且待老衲将这方姻缘巾写完罢。”
“姻缘巾?”苏锦六既惊且怒,又觉荒诞可笑,“谁叫你写的?”
和尚终于抬起头,嘴角明明咧到耳际,眼神却戏谑轻浮,不复方才的憨厚模样。苏锦六却放下心来——早知这和尚就是一只笑面虎,比起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更乐意真枪真刀地正面来拼。指尖都已用力按下机括将剑弹出鞘,那和尚动作却更加迅速,双手一合便将刚刚见得天日的剑刃收回:“看来我方才说错了,少年人火气大,却是不能惯的。”
苏锦六惊讶于此人绵长的手劲,知道自己内力不如,却不愿丢了气势,如狼一般呲出牙齿:“你想做什么?”
和尚呵呵一笑:“不过看那小娘子长得好看,便想替你俩算个命,提点提点而已。”
小娘子?
这秃驴,花样还挺多!
和尚重新握了笔,将那溅了墨点的姻缘巾展平,一边写苏锦六名字一边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方才那小娘子抽的签,是假的。她这一辈子,苦多于甜,失大于得,最后只能含恨而去,碌碌终了。至于你么……从前完不成的事,又带到如今来了。你和那人缘分明明已起,却如同八字只有一撇尚未写满,一番命途可谓扑朔迷离,可叹、可叹。”
那人……苏锦六蹙紧了眉:“你说那人是谁?”
和尚不答,只搁了笔,将那只写了苏锦六一人名字的姻缘巾递给他:“待时日到了,你自会知晓。若你此番能遇到她,且替老衲向她问个好。”
“……你又是谁?”
苏锦六犹自问着,一眨眼却发现自己已站到那合欢树下,满树火红姻缘巾随风飘荡,轻柔拂过他的脸颊。十五与花竹早就牵了马来在远处等他,回头再看那和尚,依旧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替来往的情侣写着名字。苏锦六嫌痒,伸手抓过在他脸上呼来呼去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