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冷笑:“这家的刀好不好关我什么事?你觉得好,就自己一个人慢慢挑吧。”说着就垮了脸,扯了花竹要走。
苏锦六一把抓住她手臂,低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发脾气。你看不到吗!”十五轻车熟路地挣脱开来。
苏锦六急急一搂挑中的两柄刀,向掌柜丢了银钱,取了装刀的布囊,三两下裹住挂在背后,也顾不得礼数的周全,跟掌柜的点个头,便随着十五跑了出去。
“你别跟着我!”十五跑两步又转身来推苏锦六。她这次可是下了真格,力气又大又冲,推得苏锦六往后直打踉跄。花竹跟在主子旁边,顾头不顾尾地给她打伞。十五方才拐进的巷弄窄小,花竹一个身板薄成纸片的小姑娘,哪里像苏锦六一样经得起推搡,她想躲,又不敢躲、躲不了,实在是仓促狼狈得很。
“小姐……小姐你消消气……”
花竹怯怯地喊。
十五叫道:“你别给我添乱!”
苏锦六逮住空隙,眼疾手快地把十五的手腕扣住了。十五又急又疼,脚踩、牙咬、头撞,什么法子都用过了,还是逃不开。
“别试了。”苏锦六龇牙咧嘴地对正在用指甲死命挠自己的小猫精道,“每次耍赖都是这些招……你还不知道这些什么用都没有吗!”
十五仰着头,一脸不要命的挑衅,原本泛点青色的眼白瞪得发红。她尖尖的嗓音从喉咙最里头冒出来:“我是你师姐!你怎么跟你师姐说话的!”
苏锦六好气又好笑:“怎么,这次不说喜欢我了?”
此话一出,三人都是微微一愣。
苏锦六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他腾出一只手来,无奈地捂住额头,把嗓音也顺带捂得低些。
“所以……你又怎么啦?”
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说话的。
“是我无理取闹。”
十五的气焰无声地熄灭了。刚才还燃着火的、猩红的眼神,上一刻烈烈如焚,下一刻腐草丛生。
“到底是为什么?是说我来迟了,还是生气九师兄没有告诉你……”
“没有。”十五固执地摇头,“就是我自己无理取闹。
花竹觉得主子诡异极了:“小姐……”
“叫什么叫?快去牵马。”十五从渐松的桎梏里抽出自己被握得通红的手腕,“我没事。”
花竹将伞递给苏锦六,三步一回头地走远了。
于是两个人沉默地相对着。好像还有点尴尬。但这尴尬说来毫无理由,毕竟他们已经做了七八年的师兄妹,两人在一处的时间多得数不完。
苏锦六从袖口里掏出荷包来,“这是你掉在客栈里的。”
十五接过,小心地别在腰间。
“我是喜欢你啊。”她轻声道。
苏锦六浑身一震。
有些话,若等不到恰当的时机,哪怕听上一辈子,恐怕也听不懂。在面前铺陈的那个宏大的故事,若不是读到深处、读到明了,那些引人入胜的悬念、那些草灰蛇线的伏笔,又怎么会在眼前闪出璀璨的光芒。
也许是因受别人点拨了,生平第一次,他从这句听了无数遍的话里,听出了真心来。
可他又能如何……
他已经走进另一个故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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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灯打着寒颤睁开眼睛。
——其实也算不得睁开眼睛。如今他没有眼皮,也没有眼珠,不过是一个空荡荡的骨头架子,护着一团爱燃不燃的暗火,倒也算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
这一片寂静黑暗的虚空,他其实也已经随着流火来过多次了。可不管是不是从此处生来,不管这是第几次踏进这里,他总是害怕的。尤其是这一次,要穿越这片未知的,只有他一个人。胸腔里的那一点幽幽燃着的火苗,也不过能照亮到下一步的距离。
而此处虽被叫做虚空,持灯却明白,藏在这里的怪物,多得数不胜数。有初来乍到还没戒掉血腥的、有在这处窝了成百上千年,势力割据一方的、更说不定有喜欢收集骨头拿来剔牙缝的……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马上按原路回去,离这里越远越好……
可是不行。
他若是撂挑子,流火说不定就没命了。
讲道理,区区一个凡人,根本奈不得他们如何。那个什么凌煞,顶多也就多带点杀气,有什么好怕的?可偏偏流火管了闲事,把那白眼狼复活了。命格就跟泼出去的水,给了别人就收不回来,跟命格同以天火为源头的法力自然也对那女杀手无效。更不用说流火救别人救得一厢情愿,连契也不签,活脱脱地把自己送上去让别人砍……虽说也是一路踩着人命过来的,可这些年流火她过得实在是优哉游哉,哪里又有靠夺命吃饭的人的身手?
什么叫费力不讨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识人不清,什么叫多此一举……他们俩今天可是体会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