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那愣头青小子的罪过。如果流火不是被他迷了心智，有家放着不回，为了跟那小子多待一会偏要没事找事做，哪里用得着他持灯来以身犯险！

愤怒加上恐惧，持灯的后槽牙被磨得咯咯作响，久久回荡。

他越想停，就越停不下来。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传越远，脚下已远远有震颤传来，愤怒的嘶吼更是隐隐响彻，此起彼伏……有黑影穿梭、扩散，像雾一样，将他重重包裹。

不……

持灯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什么和流火来时，哪怕动静再大——就像上次那镜子全都碎裂，栖息在这里的鬼物也一丝动静也没有；而唯独这次他来，便激出这么大的响动。

他如今能做的，就是用力护紧胸口火苗，且尽自己所能，跑得再快一点，跑过这片可怕的地狱，找到录渊。

令他害怕的是，他跑不动了。

——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来了。那东西的脚步和呼吸声都轻得人畜无害，可是刻骨的寒冷一口一口咬得紧紧，钳住他，就快要让他动弹不得。

持灯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只能留给撑着站立不倒下去了。比起命丧于此，他更宁愿回去那个女杀手面前，至少她还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魔鬼怪……

“你为什么要跑？”

背后的怪物冷不丁地说话了。

这声音……听上去像是个母怪物……

持灯僵硬着转过身去。把自己吓成鹌鹑的，原来是这么个巴掌大的红毛狐狸？

“你是谁？！”他被冻得遍身发抖，三个字也讲得哆哆嗦嗦。

那狐狸道：“我还想问你是谁呢。我在这里蹲了半天了，好不容易见到个会喘气的，想打个招呼，哪里晓得你看见我就跑。”

她眯眼凝神看了抖成筛子的持灯一会，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前爪：“你是冷成这样的？那倒是对不住了，在这里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我离你远一点吧，好叫你暖和些。”说着便往后退了两步。

果真没那么冷了。

持灯暗暗活动回暖的手脚，跟狐狸大眼瞪小眼一会，拔腿就跑：“我忙得很，没空跟你瞎扯淡。”

可狐狸还跟着他跑：“你忙什么，我跟你一起。”

话音方落，远处巨怪嘶吼般让人心悸的声音再次响起。持灯惊得一跳，骨头碰骨头梆梆作响，可那狐狸倒是丝毫不乱，蓬松的尾巴还优雅自在地随着步伐摆来摆去。

持灯看着狐狸尾巴尖上一簇格格不入的灰毛，仓皇道：“我赶着救人的！你别坏我事！”

狐狸眨一眨上吊的眼：“好吧。那你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千鹿渊，从上古时候留下的封印游魂和鬼怪的地方。”

“千鹿渊？”狐狸终于露出些惊讶神情，“封印游魂……可是我活得好好的，没死啊。”

持灯颇为同情地看狐狸一眼：“人死得太突然的话，是有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的可能的。千鹿渊这种灵境，阳气盛的活人是进不来的。”

狐狸却极为肯定道：“我还活着。你看。”

她一抬爪子，一蓬火苗从肉垫里冒出来，忽闪忽闪地飞到持灯面前去。

“死掉了的话，就没有法力了。”狐狸道。

持灯正是觉得这火看着有些眼熟，就见那火苗晃了一晃，倏地一声从肋骨底下钻进胸腔，跟自己身体里那团蓝莹莹的火苗融到了一起。

“这是……”

持灯傻了。

狐狸眉眼弯弯：“看我说的对吧。我是一不小心进来的，还想着怎么出去呢。”

持灯慌乱地捂住胸口：“你别跟着我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我要是知道，早就出去了！”

“可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救人。不出去怎么救？”

持灯不说话了，只闷着头往前跑，足骨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狐狸也不多嘴，跟着他跑，一身光滑发亮的红色皮毛像一簇闪电，与持灯的白骨蓝火相映。

若有旁人看得到，其实这是一幅吊诡但又不失美丽的画面。

闷声跑了许久，前方才有光亮，且隐隐有风声。

遥远的地平线上浮现一个修长身影，正向着此处缓缓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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