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斜起脑袋睨着面前干瞪眼不说话的小姑娘,干枯的手在猫脑袋上重重一拍。
那猫被拍得分外恼怒,张口扭脖,一副凶神恶煞便要咬人的模样。哪知那老妪看着温吞,唇上两根长须动作却极快,状似人两指,将猫仅剩的一根胡须精准拈住。那猫犹有不甘,却如被制住死穴,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说话:
“你叫什么?”
见小姑娘正要回答,老妪又一拍猫脑袋。
“不许说谎。”猫道,并附上与那老妪无二的轻蔑神情。
畔央咬着嘴唇道:“我叫百草枯,是碎花手的阶下童子。”
闻言,老妪与猫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畔央觉得那老妪的背似乎直了几分,脸上的懒散与倨傲也消失了。
畔央急忙道:“我不是有意要说碎花手的名字的。他老人家也不愿意我拿着他的名号到处……”
老妪缓慢地点了点头。
不需再被拍脑袋,胡须也被放掉,猫主动道:“原本想直接把你吃了的。看在闺冉乔的份上,多留你几日。不过既然都到了这里,你就不要想着出去了。”猫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爪子,“我看那人也不怎么愿意理你。若没有他亲自铸了思归树送你出去——管你是死是活,一律出不去。活着的话就熬到死,死了又怎么样,还不就是换种方式活。反正生生世世都得待在这里。投胎投不了,转世更没指望。”
说到后来,竟带了些自怜的叹息。
生生世世都得待在这里……
怎么可能?畔央心下震颤,见死不救、扰乱轮回,神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小心翼翼地问。
“千鹿渊。”猫答道。
“能不能再具体一些?”
猫掀起眼皮,结结实实地把畔央从头看到尾,方道:“你这是把我当教书先生?”
畔央语塞:“我只是……”
那猫却忽然问道:“你也有天火?”
“我会使火,可那并不是天火。”畔央诚实地摇头,“只能算是妖火罢,遇水遇风虽不熄,可也比不得天火久燃不灭,最多撑过三个时辰,已是极限了。”
“给我看看。”老妪的手翻开来。
畔央犹豫了会儿,还是从手心里推出一团明黄火焰来。
老妪盯着那火焰两三刻,长须忽然一动,猛虎扑食般将它拨进嘴里。她咂咂嘴,品尝回味一番,颇感无趣地打了个呵欠,转身便走,不出几步便又化为状似鲶鱼的影子,飘回黑暗里,再不看畔央一眼。
而她手里的猫终于脱身,倒与那老妪正好相反,直直冲着畔央而来。它抬着头,张口再不是人话,而是分外挠耳的一声猫叫。
畔央被这叫声激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猫叫一声比一声催得紧了。
畔央只好再给了它一小团火。
那猫纵身跳起,一口便把那火吞了下去。再落地时,畔央眼前一花,竟见这猫亦变成了那老妪模样。除却没有唇上两根长须,眼睛也距得近些,跟那鲶鱼的化形无一分不同。
“是比天火差得远了……不过也还行罢。”猫化成的老妪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来舔舐手背,喜不自胜道,“能用,能用就行。老身就知道你不一般,果真是个好苗子。我那胞妹一双死鱼眼不识好货,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你给吃了。”
见畔央愣怔的模样,老妪慢悠悠瞪她一眼:“不吃你,你也活不久。你这小丫头看着机灵,脑子却空得能装船,连老身是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闺冉乔怎么会有你这种徒弟。”
“我知道你是谁。”畔央小声道,“你是髻婆,和那条大鲶鱼钗姥是双生姐妹。”
髻婆嘴唇一抿:“哟呵。倒是老身小瞧你了。”
畔央摇头:“这些都是我听乔老说的。我其实,连‘髻’字也不知道怎么写。”
髻婆看着畔央,眼中颇有探寻意味。
“这儿啊,其实本来也就是个稍微深些的水沟。只是后来山随海平,这水沟倒越来越深,渐渐成了个不见光的深渊。有些不长眼睛的东西掉了下来,又没本事爬上去,自然就被困在这里。老身和老身那倒霉妹妹,也是其中两个。一不留神掉进来,就再也没出去过。”
髻婆忽然的开口,倒叫畔央有些没想到。
“那人现在看着厉害,其实以前也掉下来过,还死在了这里。不过他本事大,运气也好。不仅又活了过来,还翻身做了这里的主人。”髻婆微仰起那颗沉重的头颅,伸手捏住最后一颗飘荡的火星,掐在指腹中来回揉搓,“虽说老身这么多年都没出去过,但外边的事也有所耳闻。他不在这里的时候,模样与刚才不一样罢?”
畔央回想起那个沉静似水的身影,点头道:“是。他会种花,会煮茶,应该读过许多书,也很讲道理,像是个大户人家的翩翩佳公子。”
“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