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煞眯眼瞧着对街那个突然呆若木鸡的小孩,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她再试探被自己制住的女子,面上如常,心下却分外凛然——常人若被这样扼住,早已是只有出气再无进气,而此女命脉竟如此平稳……难道她所言非虚,真是那什么送命的鬼妖?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来理会我?”凌煞低声诘问,“你到底出自何门派,使的是哪一路的幻术?”
流火不再说话——她其实早已匀不出说话的力气。
为防惹人耳目,凌煞引着流火往后退去暗巷中。头顶青瓦厚重,大雨逐渐匿去声迹。两双近乎一模一样的绣鞋,在缓缓后退的途中,一双稳妥不沾泥水,一双却声声踩出脆响,将鞋面打得透湿。
这女子下盘如此轻飘,着实不像是习武之人。凌煞心中疑虑越来越浓。她手中力气半分不减,脚下却动得极快,闪身贴至流火身前,面对面地细细打量,亦伸手来在流火身上摸索。
流火眼中仅余下最后一抹黯淡光芒。但她神情中除了被制的苦痛,并无恐惧或慌张。半盏茶后,凌煞终于放弃一无所获的搜寻,手臂稍松,使得流火终于长长地缓过气来。但她正要张口,嘴便被捂住。
没关系,此刻也并不需要她再说什么虚与委蛇的话了。
瞥过那女子释然的眼神,凌煞心中一震。
凌煞是真真名若其人,一如北峪寒冬的疾风,凌厉又煞气。她打记事起,练功便是端一杆玄铁长槊飞檐走壁,练出扎实内力与绝妙轻功,是堂中熠熠生辉的后起之秀。当初若不是经堂中半数高手围剿一役已叫她身负重伤,哪怕星影二老两人联合,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但那人来得无声无息又异常迅疾,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从地底冒出一般。他背光而立,身形挺拔却不倨傲,和气得像个偶然取路于此的看客。随着那人一步一步沉默走近,凌煞才嗅到他身上隐隐的危险气息——那其实是一种眼高于顶的从容——过眼就能看穿对手的斤两,便连傲慢也欠奉,余下的已近是裹着轻蔑的怜悯。
风从巷口来,在深巷内刮出刺耳的呼啸,逼着凌煞放了手。
那人一副平和温润的面容,沉默地刻印着凌煞面上常有的“秉公办事”的箴言。他不言语,也明明没有过多神情,但他的刀已经出鞘,就随风悬在半空,毫不声张、威胁也不挑衅,只叫人看清楚,它有多锋利。
凌煞已知此时谁为鱼肉,说声“告辞”,扭头便走。
“今日我依她所愿,留你一条生路。”那人却冷不丁地开口,叫凌煞回身来看。这话说得可真是张扬——凌煞心中才生出轻蔑意味——不战而胜里最有格调的便是胜利后的沉默,那人宽大的袖口里却突然刮起狂风,一双原本温和沉静的眼睛黑白混杂交错,翻出惊涛骇浪。凌煞只觉自己身处一叶单薄小舟,在漫天尘土与激流中被裹挟、撕扯,不知来路,更不知去向。
“要懂惜命。”
凌煞终于不再与男人对视,缓缓去到暗巷的另一头,弹跳间身影逐渐消失。身后疾风看似虎虎,但也不过摆了个架势,不过丈余便偃旗息鼓,不再跟随。
见那女子示弱撤走,录渊面上亦恢复平静。他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对墙边整理衣裳的流火说声“过来”,便沉默着等那个闯了大祸却没半点悔过意思的人走到自己身边来,唯独眼神始终搁在她身上,像拴风筝的线,不过分记挂,却总在似有若无地牵拉。
散出的风,他也全由它们四方去了。
“回客栈再说罢。”流火轻声说着,走过录渊身侧。持灯早就在巷子外面撑伞等候,见她脖子上被勒的淤青,又是心疼又是骂她活该。
流火拍拍持灯的头:“跑累了吧?”
持灯就坡下驴,颇为委屈地点头。
“那不然叫录渊带你回去罢。”
持灯迟疑看了身后无喜无怒的录渊一眼,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匆忙道“不用”,把流火送进房中,交待客栈伙计打了热水供流火洗漱一番,自己便知趣地开溜了。
换过一身清爽衣裳,流火去房中寻录渊。她边走边歪着头梳理着湿漉漉的头发,录渊原本坐着喝茶,此刻极为自然地站起身来,拿过床头挂着的毛巾,兜住滴滴答答往下淌的水。
“你手里我的把柄太多了。”流火貌似不经意地说着,“不是见我断腿就是见我被绑架,可得好好封你的口,不然传出去我哪里还有脸面。”
又感叹道:“如今的后辈啊,个个心硬得石头似的,能下狠手就绝不留情。我好意想让着他们,他们还不领情。”
录渊以指代梳,理顺满手长发。流火头发极厚,入目全是银白,拢在手心里沉甸甸的,似一场就要走到尽头的华宴。
他缓缓开口:“今日幸得是个雨天,阴湿气沉,将命火和骨肉融合的速度减了一半。否则那人真使出全力杀你,纵使是你,也逃不掉灰飞烟灭的地步。我早已嘱咐过你,行此事前必定要握取筹码,否则便是将自己的性命拱手送给他人。虽说你尽可随你心意行事,但终究还是不要忘了,你走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