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很讨厌她,讨厌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的同情,讨厌她总是将过去的不幸挂在嘴边,好像人都欠她似的,好像别人不听她的诉苦就是对不起她,对不起社会。我讨厌她自以为是的认为,讨厌她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别人的善良。
当时的讨厌促使我做了一件至今都后悔不已的事。
我带她去看了病。
我实在忍不了这样的她,离开的四年让我到了正常人的生活,也让我压制住了与人不一样的一面。而母亲的出现等于是将我不堪的过去毫不隐藏地暴露在人前,将我一下子从外面的圈子拉回到以前。
在那场争吵中,我对她说,“你有病,是心理上的疾病,我要带你去医治。”
母亲一听我的话就急了,拼命拉着旁边邻居的袖子,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周围人声嘈杂,我只听到“张清”和“神经病”这样的字眼。
那个被母亲当成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住的妇人指责我不孝,母亲一边抹泪一边往外倒苦水,“她亲爹狠心跑了,我一手把她拉扯大,我一个女人家的,身后有老母,眼前又有孩子的,我也不容易,谁知道她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念高中的时候她隔壁班的同学造谣说我是神经病,现在……现在她也这样。
我倒是无所谓了,反正也没福气,一个小镇上的裁缝能有什么福气,就指望着她能有点出息,谁知她这样……”
母亲抽噎得说不出话,旁边的妇人连忙围上去安慰,当然也不乏对我指指点点的人,好像我已经坐实了不孝的名头。
我看着被人包围在中间的母亲,心里一阵恶寒。此时此刻,我好像看见了四年前的一幕,她跪在地上求文颜放过我们母女。我现在就像当年的文颜,一边是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一边是公认的受害者,即使自己什么都没干,但也说不清了。这种被人误会却无法反驳的绝望我算是体会到了。
不过,被颠覆人生的不止是我和张清,就连文颜也是在母亲的影响下去学了心理学。虽然她一直劝导张清不要将自己代入我的成长环境中,并告诉他,他的父母都是很好,很正常的人。但是她忘了,她的父母也是很好,很正常的人,可她的人生还是被改变了。
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劝服母亲,又联系了一家相对权威的心理治疗医院,医生在我也是心理医生的前提下才允许我进去观察治疗的整个过程。
没想到那个过程竟然是,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从一个蹦蹦跳跳的大活人,一下子变成没有生命危险的植物人。
医生的治疗进行到一半时,母亲突然情绪失控,摇摇晃晃地要坐起来,我当然知道她马上就要挣脱心理医生的控制,也知道一旦让她挣脱控制将意味着什么。我在旁边惊出一身冷汗,看着医生用各种方法挽救,企图让她平静下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心理医生在我的同意下强行控制了母亲,而母亲却因为意识不够强烈无法被心理医生唤醒,直到治疗结束也仍然处于催眠的状态。
后来,我和文颜找了许多同行,许多知名的权威治疗我的母亲,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母亲依然无法被唤醒。
那几个专家说,不出意外的话,她将会以植物人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脑死亡。
其实这时候的母亲和常人是没有区别的,他们都有意识,只不过正常人是以自己希望的体态生存,而我的母亲则以一个没有生命危险的植物人的状态走过下半辈子。
这几年,我拼命研究心理学就是想要治好她,然后告诉她,她以前的行为都是错的。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用了。
不管我在这条道上多努力,我始终都找不到治疗她的方法,两年的碰壁让我心中坚持的信念一点点被消磨。
这两年我四处求学,一直追寻一种可以唤醒一个在沉睡催眠下的人的方法。但是一直都没有确信的方式,各种各样的方法我和文颜试了无数次,但对躺在精神病院里的母亲,一点用处都没有。
母亲住院的那几年我去了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每天在各个学校听课,在医院实习,参与治疗,更是不放过一项有关催眠的讲座,但这些年的努力好像都没得到回报,母亲还是老样子,我也没有找到具体明确的治疗方案。
我在国外期间,文颜有来看望母亲,也有给她做过唤醒催眠,但都无济于事。
我前年回国,一下飞机就去看了母亲,她所住的精神病院虽然设施,但是那些人根本不会看病,要不是那几个名校毕业的专家撑着,估计这家医院早就倒闭了。
我也有想过让母亲换家医院住,但是文颜拦住我,她说我母亲现在这个样子在哪个医院都是一样的。无论我换到哪个医院,他们对母亲的病依然束手无策,还不如让母亲一直待在这儿,免得换医院既麻烦又颠簸。
我在国内找了一份工作,公安局里协助破案的犯罪顾问。
但我没想到,这份工作竟然让我和张清成了同事。我去办入职手续那天,在门口遇见他,两人都很尴尬,我们之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