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日色偏西,阮衡的面前已经堆起了满满一桌子的酒盏,看着街角仍无鱼素玄的踪迹,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他本不是个急躁的人,可自从答应了插手徐暮风的事,他的心便莫名其妙地起了变化,仿佛几千年来不曾遇到的艰难险阻正横亘他面前,他一个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然而,至于这种变化从何而起,他却无从知道。
也许接近了凡俗之人,自己也变得凡俗起来!
他默默地告诉自己,不用过于担心,等他完成续梦楼的使命,便可以再次做回当初的自己了。
阮衡站起身,唤了几声小二,见无人应答,便留下几锭银子,拎着药箱下了楼。刚到楼下,他的脸色便瞬间一变。
楼上空无一人,楼下居然满满的。
那小二忙得不可开交,见他下来,笑了笑便送客了。
楼下喝酒的客人见小二口中的贵客下了楼,纷纷投去审视的目光,一霎那间,他们送到口中的杯箸纷纷停住,眼睛里充满了崇敬的色彩。
那是一个气质高华的男子,看似远道而来,白色长袍上却不沾丝毫灰尘,难怪那个小二和店主非说是贵客,死活都不肯让楼下的人上去。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药箱,另外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本《神农本草经》。
什么?药箱?《神农本草经》?
楼下的人笑容突然一滞,接着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看着那个大夫模样的人出了门径直往云端城方向走去,后面的人突然一跃而起,挤到门口,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远去,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有个老者拄着拐杖,好不容易挤到门口,眼神中满是怜惜,他颤抖着道:“又一个不要命的,哪个去拦住他?”
那小二和店家默默叹了口气,当初若不是看他是阔绰人,早就劝他离开了。天香楼的二楼归他一人独占,不被别人发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今出了这门,哪个还敢去拦?
“老丈,”旁边有个壮年男子深吸了一口凉气,“我们也不忍见死不救,只是,他竟然要去云端城,我们也没办法,毕竟我们也只有一个脑袋啊!”
“可怜的人啊!”老者长叹一声,便转过头坐回自己位子,默默地合起双手祈祷。人们见那白衣公子走远,便也默默散开。
人们像送死人一样送阮衡的背影离开,不住扼腕叹息。
这时,一个角落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突然起身。少女貌似初到大理,对这里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这会儿看着众人惊愕又惋惜的眼神,不免好奇心大发,跑过来拉过那个壮年男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这位兄台,为什么说那位公子是去送死?这云端城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去不得?”
那个壮汉觉得手臂被人抓的一痛,身子跟着一颤,正欲发火,回头却见是一个小姑娘,打扮朴素,身后背着个药篓,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南疆话,顿时放松了警惕,随即压低声音道:“小姑娘,这事儿千万别大声,小心被云端城的眼线听见!”说着,他大手一按,小姑娘便被按在了椅子上,那人坐在旁边,一边假装喝酒吃菜,一边悄声道:
“你是个外地人吧,不知道这云端城的规矩吧?云端城的城主游苍雪有个怪毛病,凡是大夫进了大理,必须为他治病,凡是治不好的,必须把人头拿来祭奠洱海,只是他那毛病,怕是神仙下凡也治不好。”
说着,他环顾四周,见众人都埋头吃饭,继续道:“说实在的,那个游苍雪也算是个好人,二十年前,大理闹匪灾,那些人倚仗苍山天险,嚣张跋扈,作恶多端,没事儿就到城里来烧杀抢掠,百姓们叫苦连天,官府却拿他们没办法,派上去的几个巡捕死的死伤的伤。”
少女睁大着眼睛,认真地听着,“后来呢?”
“后来,是游苍雪游城主带着十几号人,凭一把葬雪剑,一路杀上苍山平定匪患,大理的百姓们这才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可是,十五年前,这个游城主却突发怪病,遍寻名医,也不得痊愈,从那以后,他的脾气便暴躁起来。城中医馆药铺悉数被毁,大夫全部扔进洱海,他甚至连治病救人的游方道士也不放过。更有甚者,他竟然连卖医书的都不肯放过。”
“哦,难怪我一路过来竟然没有看到一家药铺。”
“你来找药?”那人说着,抬头瞟了一眼小姑娘背上的药篓。
少女点了点头。
“小妹妹,莫说找药,就连你这把药锄,还是赶紧换把镰刀吧,若遇见云端城的弟子盘问,就说是打猪草的。”那人说着,谨慎得往外瞟了几眼,确定外面没有云端城的弟子,这才抓过药篓,胡乱用药草将药锄盖住。
“啊?”小姑娘听得完全呆住,“病看不得,药也买不得,采药也不行?”小拳头握起,秀丽的眉宇间隐隐有怒意,正想发作,却见方才那老丈一瘸一拐过来。
“孩子,你从哪里来的?趁天还没黑,赶紧出城吧!等晚了那些云端城的弟子可是要挨个盘问的。”老者见这个小姑娘单纯,不免也生起了怜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