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眼神,如暗夜里的海水,深不可测。
他抬脚,拉着她几步走近了那处茅舍。
靠近的时候,冷香魂才发现,随着他们脚步的逼近,茅舍周围一些光秃秃的树竟然争先恐后的绽开了花朵,眨眼间便如云似雪,热闹非凡,仿佛突然看到了贵客一般。
她是修道之人,这样的术法并不稀奇,于是,只是微微一诧异,面色便恢复如初。
魔尊上前,轻轻推开柴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肩头的一枝杏花便随风飘落,宛如昆仑山的浮冰碎雪一般。
清冷的面容,在这片冰雪之中,格外的惹人注目。
冷香魂看着曲折的卵石小径很快铺满了白色的花瓣,春日的料峭寒意在杨柳如丝间穿梭,到了心头,只剩一片远离尘嚣的宁静。
战火,鲜血,劫灰,在这里,仿佛被隔绝在了另外一个时空里,再也觅不着痕迹。
放下,原来是如此的美好!
可是这空灵的心境也只维持了一段时间,她澄澈的眸中便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无关阮衡,无关情爱,那种东西,好像生来就刻在她的骨子里,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
细细的眉悄无声息的蹙起,清丽的女子脸上瞬间挂了一层看不透的烟雾。
放下,何其容易?
“你若不出手,便是我出手的时候。”
只是一蹙眉的时间,这声来自心底的警告便如晴空霹雳一般,瞬间将她带回了现实。
这是梦,她做做可以,却绝对不可以不醒。
赤尊没有发现她的变化,他若无其事的放开了她的手,脸上带着春日阳光般的笑容,轻快地走到一片花圃前,伸手拿了一个小巧的花锄,便小心的翻起了土。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伤了什么一样。
冷香魂的心微微一震,旋即,有些不耐烦的说:“其实你不必如此的,你不是凡人,为什么要像凡人一样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四道目光相撞,冷香魂感觉到了一种寒冰破碎的冷意。
“有些事情,不是靠法术就能做到的。知道这土壤下面种的是什么吗?”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还是按耐住了即将喷发的情绪。
他很少为一个人如此。
冷香魂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的灵力不及他,到了他的身边,她也就懒得用法术窥探他了。
“是芍药,我知道,你在紫竹林种了很多芍药,都是红色的,血一样的红色。”
他抬头看着她,嘴角浮起了微微的笑意,方才的寒意全无。
冷香魂注视着他的目光,只觉周身正被这目光温柔的包裹,有些舒适,也有些让她不安。
没错,她在紫竹林里种了很多芍药,但是这件事,除了师兄鱼素玄,还有偶然闯入的阮衡知道外,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
那不是一般的芍药。
当然,这件事情鱼素玄和阮衡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个时而冷漠,时而泼辣的女子,只是在属于自己的小小结界里,开辟了一个可以供灵魂栖息的地方,在那里,她会卸下一切的负担,尽情的哭,或者尽情的笑,像个傻瓜一样。
知道如此,鱼素玄便从来不去打扰她,只有阮衡那个不知轻重的家伙,竟然误解了她的意思,闲来无事写了一首《将离》送给她,以为她在为情烦恼。
将离是芍药的别名,离情别绪深种其中,可是那并不是她的初衷。
“你可知那些芍药的原由?”她挑眉,颇有意味儿的一笑。
“大约可以猜到,我知道,有一日,你也许会用到。”他淡淡一笑,低头继续侍弄那些刚刚露出的花芽,忽然,话锋一转,道:“你还从来没有问我的名字。”
冷香魂一怔。
是的,她没有问他的名字。
只是不是她忘了,而是她觉得没有必要。
她,不想记住他的名字。
“问了又如何?”
她不能留下,因为,他的命运,她已经看到。
“是啊,没必要。“他黯然的一笑,摇了摇头。手下花锄一侧,竟然生生削去了一根新出的嫩芽。
“可惜了,本来可以长得很好的。“
他索性扔了花锄,负手而立。
四目再次相对,却没有了方才的温柔。
他漆黑的眸底,开始掠过一丝丝的暗红,仿佛愤怒的魔鬼一般。
“冷香魂,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是吗?根本不值得有名字,对吗?所以,你从来都是不屑问的。“
他忽的上前一步,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我都知道了。“她看着他,无惧无畏。
命运已经如此,他们唯有向前。
他的力道很大,她的骨头都要碎了,但是她没有反抗,她知道反抗没用。
“那么,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