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羽婷上班去了,而我则开车来到羽家。
看到院内的车子后,我就知道羽向前在家中。
甩着十个大手指头,我就按响了门铃,然后东博川帮我开门。
他朝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也就点头而还了,至于对他更多的礼貌和客套,没必要,我现在盯着的是羽向前,而他只是羽向前手下的人而已,我没理由去降低自己的视线,硬把自己拉到和他一样的高度。
来到后院花园,我见到了坐在石桌旁看报纸的羽向前。
他伸出手朝旁边的凳子虚压了下,然后我就坐下了,帮他倒满了杯中茶。
桌上有人民日报,羽向前看的就是其中一版,然后我也拿起了一版。
说实话看不太懂,字我懂,逐字逐句的意思也懂,但整篇连起来看不懂,看起来就像是中央新闻,除了歌颂没有什么其他实质的东西,甚至远不如一张大马路上的广告彩页来的好看。
于是,我把那一版人民日报扫过后又叠好放回了桌上。
“你倒不做作。”
“我也想,关键是实在看不透,可能是高度决定的眼界问题,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可以看懂。”
羽向前放下报纸,笑呵呵的品了口茶。
“至少你还能发现自己看不懂,这就已经比那些自以为看得懂的人强很多,比那些不看的人就更强了。”
我真想问一句,不看人是不是即意味着郑昊。
但终究没有敢问出口,这就是我现在身处的环境,明知道对付我的是羽向前,但我还不能当面跟他提起,甚至还得帮他倒水。对于他而言我觉得我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他身上的脓包,能作恶的什么程度确实取决我自身的发展,但跟他什么时候拿针挑破我也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我不敢让他挑破,也就不敢直接告诉他我是他身上的脓包,尽管他也知道。
放下手中茶杯,羽向前问道:“听说要离开市,李友川不交了,也不准备睡陈相芝了。怎么,你这是混不下去了?”
“混,倒也勉强混的下去,估计也能爬起来。”
说着,我端起茶壶再次帮羽向前倒满了茶杯,他伸手轻轻敲桌。
“但爬起来高度也有限,曾经我以为在市能够崛起,能够爬起来,至少我就可以获得相对的安全,不再接受任何的束缚。但直至有一天我突然发觉,我错了,我其实一直都像是只待在井里的蛤蟆,看到的天空只有那么丁点,但却天真的以为这就是全部的天空。”
“你觉得市那口井太小,容不下你这只大蛤蟆,是吗?”
羽向前脸上挂着笑意,但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是个世故的老人,我当然也看不透这只老狐狸。
我想了想,随即摇头,掏出烟递给羽向前一支,他没接,但也没有拒绝,任凭我悬在半空中。
我知道的他在等我的答案,那我就给他属于我的答案。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只大蛤蟆,能算作可以蜕变的小蝌蚪就不错了。只是市那口井,对于我而言是足够大了,但对于伯父你而言那真的不算什么,能比肩吗?甚至我估计连比肩也做不到,充其量也就碾压个郑昊这种恶心人的小臭虫而已,没什么用处。以瘸子为目标,跑赢了也不见得自己有多快。”
“以瘸子为目标,跑赢了也不见得自己有多快。以瘸子为目标,跑赢了也不见得自己有多快。”羽向前重复这句话,然后他侧头望向东博川,“以瘸子为目标,跑赢了也不见得自己有多快,这句话,你懂吗?”
东博川点头,“跟瘸子跑,跑赢了确实不光彩。”
羽向前笑了,他接过了我手中的烟,然后我帮他点燃,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东博,所以你一辈子只能在我身边开车,保护我,你白活这么一把年纪,也白跟着我经历那么多事。”
“我心甘情愿。”
羽向前跟东博川几十年的交情,这些在外人听来可能像是嘲讽的话,在我看来他们就像是亲兄弟间的推心置腹,或者俨然就是。
在东博川回答过后,羽向前点点头,“也对,人这一辈子,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才是最重要的,你让姚明去踢足球,让刘国梁去打篮球,那就只能落个泯于人海的结果。这种事,终究是要讲究个天分和悟性的。在这方面,陈锋是我见过最好的年轻人。”
说着,他扭头望向了我,“你给予了我很大的惊喜,有种雷霆冲击的触感。跟瘸子跑,跑赢了也不见得自己有多快。你的这个选择,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这种他对我的夸赞,这种我给予他的惊喜,没有让我受宠若惊,有的只是让我心下惴惴难安,但随即想想却又释然。以羽向前如今的身份如今的脸面,如果只是因为此而对我动手……
我想此刻在他眼中,他的脸面比我的命重要多了。
“送你三十二个字,事闲勿荒,事繁勿慌,有言必信,无欲则刚,和若春风,肃若秋霜,取象于钱,外圆内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