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玖上了楼,走廊间静悄悄的,她方才的余威还在,到了此时还无人敢来这里,颜聿的侍从也不知被他打发到哪里去了。她推开了屋门,在颜聿方才坐的椅子上,没有看到他。只有一盏孤灯,在屋内灼灼燃烧。她环视一周,没有看到颜聿,便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搭在他方才坐的椅背上。室内有些冷,夜风将架子上的戏服吹得猎猎翻飞。秦玖不自觉朝着窗户望去,这才发现窗子全部敞开着。
她走过去将窗户全部关住,再回身时,忽发现五颜六色的戏服架子后面,坐着一个人。
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头低垂,双手抱着膝。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垂至腰际。
悲怆、辛辣、寥落……
秦玖很奇怪自己竟看着颜聿的身影,想起了这样的字眼,她感觉他又回到了戏里李飞的角色,和方才面对她时的凉薄淡漠截然不同。她原本以为,颜聿受伤,或许是意外,但此时却觉得,或许不是意外,也许,是他故意受伤的。看来,苏挽香和颜夙的婚事,还是让他很受挫。
或许,他只是用身体上的痛来缓解心中的痛。
秦玖淡淡冷笑,这招没用,她早就试过了。想用身体上的痛来缓解心中的痛,只能是痛上加痛。
“泪珠儿又回来做什么?”颜聿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唇畔扬起一抹慵懒的笑意,倨傲而灿烂。
秦玖看着颜聿有些无赖的笑容,秦玖心中只浮上来一个想法,那便是:此人真没白学戏,乃是戏子里高手中的高手。这变脸的功夫当真是高。
秦玖淡淡一笑,嫣然若花,“我来还你的披风。”她其实有些不悦,就他们两人时,颜聿老喜欢称呼她泪珠儿。她多次反对,他多次不答应。如今,她也习以为常了。
“这夜间风冷,九爷披着就是了,何必再还。”颜聿懒懒说道。
“我可不拿鬼王的东西,为一件披风被抓到阴曹地府可就不值得了。”秦玖促狭地说道。
颜聿闻言,仰面大笑。他的嗓音本来低醇而魅惑,但笑声朗朗,嗓音浑厚,听起来似乎是真的高兴。
大约是笑得高兴了,忘记了腿上的伤,颜聿翻身竟从窗台上跃了下来。足下顿时一软,站立不稳。秦玖原本离颜聿并不近,见状疾步走了过去,想要扶他一把。窗台边,竖立着一个戏服架子,秦玖不小心碰在了架子一角,那架子顿时开始摇摇欲坠。另一边颜聿一个站立不稳,干脆整个人撞在了架子上。
于是,戏服架子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成功地倾倒在地。
那上面除了五彩斑斓的戏服,还挂着一些头面,如此被撞翻,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声音络绎不绝。及至声音停歇,再去看地面,只见得满地华衣潋滟,彩珠流转。
两人面面相觑。
一高昂魅惑一低雅妖娆的笑声同时在室内响了起来。
虽声线是不同的,但笑容一样是灿烂的,笑声一样是愉悦的。
秦玖只觉得一整夜的郁结似乎都在这一笑里无声无息消散。室内的灯烛,不知被两人的笑容所惊,还是灯油燃尽,爆了两下灯花后,华丽丽地,灭了。
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两人的笑声因突如其来的黑暗而顿了一下,其后,笑得越发畅快。
秦玖边笑边道:“你到底有多坏,连灯都见不得你笑,被憋灭了。”
颜聿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说得对,也许是被本王憋灭的,但并非因为我坏,而实在是因为本王的笑容太过倾城绝代的缘故。”
这人到底有多自恋啊!过了片刻,秦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从窗口映照进来的月光,映亮了满地的珠光。那是头面上镶嵌的珠翠钗环发出的亮光。戏服不怕摔,但是这些头面却是怕摔的。
“你惨了!你真的惨了!回春班的班主极吝啬,这些头面怎么也得值几百两银子,九爷等着赔偿吧!”颜聿忽敛住笑意,正色说道。
秦玖撇嘴道:“是你惨了吧,我怎么记得,是你撞的。”
“明明是你撞的嘛!”颜聿憋着笑道。
秦玖眯眼,“就是你撞的!”
两人正在争执,走廊外响起了一道高亢粗豪的嗓音,“怎么回事,严王走了吗?这灯怎么灭了?”
两人同时噤声。
秦玖一听这声音,就晓得是唱老生的。
颜聿一勾唇,“九爷,你跑不了啦,班主来了。”
秦玖眼珠一转,瞧见大开的窗户,嫣然一笑,“王爷,是你跑不了了才对。对不住,我要先走一步了。”她纵身一跃,身姿轻盈地向窗台纵去。颜聿离窗台较近,但是他腿受了伤,怎么也赶不上她溜得快。何况,他现在是坐在地上的。
秦玖眼看着即将跃上窗台,低眸处,瞧见了被月光映亮的颜聿半仰的面庞。他的脸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唇角带着的那一抹玩味的笑意,是狡黠而邪魅的,在这朦胧月色下,似乎散发着妖气。
秦玖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