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深秋的傍晚,颜聿抵达丽京城。
这是他自小长大的京城,可此刻看起来竟有一种陌生之感。他八岁离开京城,无时不在想着如何回京,并非要蹚京城的浑水,而是要洗清自己当年的冤屈。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他策马走在京郊的官道上,一阵马蹄的轻响吸引了他,一匹马出现在视野内。
夕阳在天边洒下潋滟的金光,马上的人影笼在辉光之中,看不清面貌,看不清身形,只能听到声音。马上的骑士在唱戏,欢快的调子,清灵的声音,听得出来,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当那个人越来越近时,他看清了她,一袭白衫,是男子的装束。可就她那瘦瘦弱弱的身形,他一眼便看出她是个女子。
她给他的感觉是很美,但是吸引他的,却并非她的美丽,而是她的表情。
那女子从他身侧掠过时,忽然回首朝着他得意地一笑。她眼角眉梢都是柔柔的情,唇角上扬,那笑容是如此炫目、如此欢悦,让他有一种有光从她脸上流淌下来的错觉。
颜聿看到过各色各样的笑,却从未看到过这样发自内心的、情意绵绵的笑,透着温暖和安然。
那一瞬间,让他有一种错觉:这样的笑容,是对情郎的笑容。
他似乎猜对了。
他看到女子在看清了他以后,脸上笑容瞬间凝固,她有些尴尬地朝着他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调戏男人吗?”说着便打马而去。
他以为这样的萍水相逢,他们不会有第二次见面了,却未曾想到,当夜他们都被抓到了山上,他目睹了她弹奏琴曲。后来,在戏院内,他又听到她和昭平在说他的事情。说实话,听到她维护他,他心中是感动的。那时,他已经知晓她是白素萱,白皇后的侄女,颜夙的意中人。他很欣赏她,可却晓得,这一世,他也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她了。假若没有发生那件意外的事,他和她也的确是这样了。
那一年,他们在九蔓山举行了一次秋猎,丽京城中的贵族子弟参加的不少,颜聿也参加了,让他惊讶的是,白素萱也来了。她穿了一袭白色骑马装,白色绣花的披风在秋风里飘荡,隐隐有光在流动。她是和昭平一道来的,两人的骑术都还不错,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分成了两个队,他和颜夙各统领一队。那一日,白素萱似乎在和颜夙闹别扭,自愿分到了他那一队中。一开始并不顺利,他们猎到的猎物并不多,为了赢过颜夙那一队,他和白素萱渐渐走进了山里。为了追一只野鸡,他们和整个队伍走散了。明明记得出了密林便是回去的路,却没想到眼前却是一处断崖。这时,两人都意识到他们迷了路。
时令已经是深秋,天色一暗,冷风便吹了起来。断崖上更冷,颜聿便解下自己的披风,正要为她披上,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暗器破风之声,他心中一惊,暗器转瞬已经到了面前,他抱着她躲过了第一箭,后面却有更密集的箭朝着他们射了过来。他拉着她连番躲避,倘若是他自己,要躲过自然不在话下,可为了护着她,他被射中了。不过,在受伤那一瞬,他手中接住那一箭正中胸口,不过好在伤得不深,并没有性命之忧。几名刺客看到他受伤,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眯眼冷笑着,将手中接到的箭一一射了出去,解决了刺客。
断崖上的山石不知何时开始断裂,在最后一瞬,他们跌下了断崖。
好在这处断崖并不深,他们跌下去后,下面恰好有一个山洞,她搀着他走了进去。在跌落过程中,他有意识地护着她,所以她未受丝毫的伤,可是,他却遍体鳞伤。更严重的是,他的箭伤开始发青。他知道不好,原来那箭上却是涂有毒药的。
在这样无人的山野里,他中了毒箭,无疑就是等死。
她在洞里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茅草,让他躺在那里,拉开了他的衣衫,开始处理他的伤口。当时,他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却还是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唇贴在他的伤口上,去吸他伤口处的毒血。他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毒,极力地推她,不想让她吸。倘若注定要死,他不能拉上她一起。可是,她的性子很执拗,她冷冷盯着他,眯眼道:“颜玉衡,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阻止我?”
他果然阻止不了她,她强行将毒血吸了出来。后来,他感觉到她出去了,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回来。他心想,这一次,她或许是扔下他走了,毕竟,她对他似乎极是厌恶。
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山洞中更是暗黑一片,四周静悄悄的,他只能听到洞内不知何处在滴着水滴,单调却轻灵。
他不知何时开始发起烧来,伤口痛到麻木,全身冷得难受。为了防止自己真的昏过去,他开始数那些水滴,一滴,两滴,三滴……
大约数了数千滴,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洞内亮起了光。
是篝火的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她坐在他身边,她身上的衣衫都被划破了,不过,她手中却拿着几株草药。
原来,她出去是为了寻找草药和木柴。他借着火光望着她,她脸色很白,目光却沉静而坚定,她低声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