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涤尘立刻闭了嘴,那些聒噪的少年也住了口,林中顿时静悄悄的。
白素萱正在作画的手微微一顿。她没想到这个叫涤尘的少年姓谢。谢家和白家都是大煜国的世家大族,谢涤尘这个名字隐隐有些耳熟,她细细一想,便想起他是谢家的长孙。她知道谢涤尘如今在皇宫里做二皇子伴读,这个被他叫作二爷的紫衣少年,莫非就是二皇子颜夙?
怪不得他,通身的贵气。
素萱每年都会随母亲白夫人进宫去觐见姑母白皇后,曾听姑母夸赞过二皇子颜夙,说他文韬武略如何如何出色。
素萱此时猜着了他的身份,却故意不去理睬他,只坐在青玉案前提笔开始挥洒。她原本故意冷落颜夙的,但一提笔,便忘了周遭之事,她下笔或轻或重,磊落挥霍,如痴如醉。
飞白、沉墨、中锋、散豪,各种笔法变换着,在宣纸上画出遒劲的枝干,浓墨淡彩的梅花。
当天空中第一片雪花飘落到宣纸上时,素萱这幅画已然作好。
她低眸看去,淋漓的墨韵中,隐有雾气氤氲,墨华飞动。远山大气磅礴,笔锋嶙峋,近水静雅秀丽,笔锋恬淡,梅林浓墨淡彩,笔法颖脱。
她搁下笔才忽然醒悟到身侧还有人在看。颜夙站在她身侧,手中依然牵着那只野鹿,但视线却定定地凝注在素萱的侧脸上,察觉到她看了过来,目光便移动到她的画作上。
他修长的身姿站得笔直,清冷艳绝的双眸中,闪耀着灼灼光华。
素萱故意不去理他,命绣锦将画收起来。
颜夙的唇动了动,似要说话,却忽然眼波一转,淡淡对谢涤尘道:“涤尘,你不是早就想吃鹿肉吗?这只小鹿的肉一定很嫩,你派人去烧火,我这里备了作料,我们这就烤鹿肉。一会儿烤好了,也分给这几个姑娘些。”说完,便将手中牵着的野鹿交到了谢涤尘手中。
谢涤尘愣了一下,随即笑笑道:“是啊,好久没吃鹿肉了,还怪想念的。”他接过野鹿,便命人拿刀子来杀鹿。
素萱闻言心中一沉,忙阻止道:“你们,不是说要养着的吗?”
“谁说要养着的?本来要送给你的,你不要,只好杀了。”颜夙笑嘻嘻道。
素萱蹙眉道:“那,那就送给我吧。”
颜夙大踏步而去,命手下侍从在镜湖畔开始烧火,随风送来他的话,“这会儿不送了,要姑娘拿画来换。”
“姐,你万万不能应,闺阁女子的画作可不能轻易传出去,倘若他是登徒浪子,拿了你的画到处浑说,岂不败坏了姐姐的名节。”白绣锦压低声音道。
这个道理,白素萱如何不知,她并不理会白绣锦的劝告,拿了画快步追了上去,冷声道:“这画给你,鹿儿给我!”
颜夙回身望住她,唇角边笑意如春风般动人。他命侍从将野鹿牵了过来,亲自送到素萱手中。
素萱接过拴着野鹿的绳索,回身交到白绣锦手中。颜夙大步迎上去,伸手去接她手中的画。
白素萱如何不知他说杀鹿其实就是为了得她这幅画,她歪着头嫣然一笑,就在画即将递到他手中时,她却忽然抬手一扬,将那幅寒梅图朝着他身后的镜湖扔去。
颜夙明显愣住了,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有些好笑地瞧了她一眼。忽然一跺脚,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便向后跃去,伸手去抓那幅画。
他们距离镜湖虽近,但依白素萱的力道,这画根本就扔不到湖中。但有冷风肆虐,竟将那幅画飘飘摇摇吹到了湖面上空。
一幅画,白素萱原本也没再当回事,扔了过去后,提了裙子回身便走。她命白绣锦将那只野鹿脖子上套着的绳索解开,将那只野鹿放了,一直到野鹿奔入山中再不见踪影,她才回首望了镜湖畔一眼。
她看到他手中举着画,从湖中钻了出来,他身上那袭紫衣显然湿透了,这寒冷的天气里,不知有多冷。他却并不在意,只捧着那幅画坐到湖畔的石头上,低着头在看。似乎是感知到她的目光,他蓦然抬起头来,一双俊目紧紧攥住了她的视线。
白素萱望着他堪比宝石璀璨的双眸,只觉得心忽然慌乱了起来,忙转过身,逃也似的走了。
回忆犹若一碗黄连药汤,散发着苦涩的药香。
三年了,秦玖已经习惯了遗忘。但自从决定再次踏入丽京城,秦玖便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她不介意,再将所有的痛苦回味一遍乃至百遍。时时刻刻将苦涩噙在唇边,久了,也许味觉就会麻木。
雪花不知何时飘了起来。
这天地间的至纯至洁之物,一片一片又一片,好似翩跹的白蝶,从云层中无声无息飘落。
以前她也最爱赋诗,遇此情此景,必定诗兴大发。如今,她却最厌这等附庸风雅之事,她也没有闲暇没有心情没有精力去做。
秦玖转身离去,行了没几步,隐约瞧见前方有一道人影,隐约还伴有低低的咳嗽声。她忙闪身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梅树后,不一会儿,便隐约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