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此语一出,殿内顿时静了下来。
日后何时议?
这一句很明显就是推托之词,庆帝并不想重审此案。倘若日后再议依然是推托,那么还要再议吗?
于宣高声道:“请陛下恩准!”
庆帝抚着额头道:“朕头疼得厉害,此事改日再议,退朝!”
庆帝言罢,不再看群臣一眼,便在李英的搀扶下,快步退走。
颜聿早已猜到庆帝不会轻易答应重审白家之案,但没想到庆帝会借病推托,看着被宫人簇拥而去的身影,长眸眯了起来。
“严王,白家之案若要重审,看样子很难。”于宣于太傅走到颜聿面前,慢慢说道。
颜聿薄唇上勾着的笑意无意间似乎添了几分冰冷,他淡淡说道:“于大人不会被这点困难吓倒了吧?真相就是真相,这件事恐怕还需要于大人费心周旋!”
于宣点点头,肃然道:“严王说哪里话,老臣既然知晓了此事,就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明日早朝,老夫还要再奏请陛下!”
颜聿点了点头,此时殿内众臣已经慢慢散去,只有榴莲依然孤零零地跪在玉石地面上,神色清冷落寞。他快步走过去,将榴莲搀扶起来,淡淡一笑道:“秦大人,起来吧,再跪下去也无人看得见。”
“陛下为何会这样?听到这是件冤案,难道陛下不想查清楚吗?陛下怎么能如此无动于衷?”榴莲一把抓住颜聿的袖子,似乎根本不相信方才的事情。
颜聿嘲讽地一笑,拍了拍榴莲的肩头,“小子,你还是有点嫩啊!”他附在榴莲耳畔道:“这案子当年是圣上定罪的,倘若答应重审,岂不就是等于承认当年他做错了!老百姓犯点错没什么,作为皇帝,犯了这么大的错可是有损皇上圣明的。恐怕……”接下来的话,颜聿没有说出口。恐怕就算庆帝明白了这确实是一桩冤案,他也不愿意重审。何况他现在还存有疑惑。
榴莲脸色苍白至极,他松开抓住颜聿袖子的手,便向着庆帝离去的方向追去。
“你要做什么?”颜聿快步走到榴莲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榴莲抽了一口气,神色决绝地说道:“我要去觐见陛下,请求他重审此案!若是不能说服他,我便长跪不起。”
颜聿似笑非笑道:“没用的,现在圣上在气头上,你若真的去,你这个乌纱帽怕就要保不住了。待他冷静下来后,本王自有法子!”
“倘若白家之案无法重审,这顶乌纱帽不要也罢!”榴莲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
颜聿这一次倒是没拦榴莲,只是淡淡说道:“怕只怕你丢掉帽子也是白丢,留着或许还有些用途!”
榴莲这才驻足,垂下头想了下,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竟得到这样的结果,这让他几乎失态。他也知自己不能冲动,否则必会前功尽弃。想通了这一点,榴莲一言不发转身向殿外走去。
两人一道出了宫,颜聿对榴莲道:“这件事你回去和九爷说一声,就说我会想办法的。”
榴莲出了皇城后,并未依言去秦府找秦玖,而是命人驾着马车从宣德门出了城。
马车沿着进城的官道行驶了一会儿,在一道岔口处拐弯向西,一直行驶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丽京城西郊。
榴莲下了马车,命樱桃和随从下人在那里候着,自己步行向前走去。
眼前一大片丘陵之地,遍布着灌木丛和过膝的青草。穿过丘陵地,便看到一大片槐树林,已经入秋,叶片已经有些发黄,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看上去有几许凄凉和寥落之感。一座座比丘陵要小许多的坟包分布在树林中,坟前连个墓碑都没有,大多埋葬的是贫民和一些不知姓名的流浪乞丐,还有就是犯了大罪全家株连的犯人。
这里就是丽京城西的乱坟岗,白家当年犯了罪,便都是葬在了这里。秋虫在草丛中凄凉地鸣叫着,偶尔有兔子在坟包之间探头探脑出没,似乎不怎么怕人。
榴莲在大片坟包前良久伫立。他并不知哪座坟是白素萱的埋骨之地,哪座坟是自己父母的埋骨之地,只能在大片坟墓前拜倒,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壶清酒,掀开盖,酒壶倾倒,洒在了泥土之中。
自他知道白素萱便是萱姐姐,自己的父母和白家的关系,他就一直想来这里祭拜。只是他强自忍住了,因他知道大冤未雪,他无颜来见他们。他一直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让白家之案重审,可未曾想到,就算找到了证据,还是不能顺利重审。这让他分外痛心和迷茫,心中一直以来的希望忽然破灭,绝望便如黑暗一般重重袭来。
明明是白日,头顶上天空蓝蓝的,骄阳洒落万丈光辉,可是他却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榴莲伫立在坟前,心头一阵阵发酸。
坟旁的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声,榴莲心中一惊,凝目看去。一只脏兮兮的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狗叼着一块白花花的骨头蹿了出去,也不知那骨头是人骨还是兽骨。
榴莲眼眶一阵发热,却强行忍住了即将脱眶而出的泪水,跪倒在地拜了几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