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明月已经升了起来,抬头望去,只见一轮冰盘在山间起伏的曲线里徘徊,幽淡的清光如潮汐般无声流泻在天地之间。天空中的静谧,与这地面上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台上,玩杂耍的人已经退去,换上了戏曲班。一个老生,身着戏服,悠悠唱着曲子,声音粗犷,略带沙哑。秦玖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的。要知道,这种独特的粗犷嗓音可是不多见的。只是,她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秦玖蹙眉问身后的宫女:“这唱戏的,可是宫内的戏曲班子?”
宫女摇了摇头,回道:“不是宫内的,听说是回春班。”
凤鸣阁的回春班,乃是颜聿去唱戏的班子。秦玖蓦然记了起来,这个有着粗犷嗓音的老生,便是回春班的班主廖师傅,当日她虽未见到他,却是听过他的声音的。颜聿竟将回春班弄了进来,想必这回春班中也是他的人。
盛宴进行了一个时辰后,庆帝在几位嫔妃的陪同下,登上了揽月塔。秦玖并非庆帝嫔妃,故无缘跟去。娴妃以要回去念佛为由回了她在明月山庄暂居的宁心院,也并未跟去。
秦玖望着一众宫女簇拥着庆帝及其嫔妃上去了,秦玖知晓宫女之中有素衣局中人,所以并不担忧。
广场上一众臣子,在盛宴结束后,便驾车回京。也有几个年迈体弱的臣子及其家眷,在庆帝特意恩准下,宿在了明月山庄一处院落,这其中便包括榴莲。
秦玖下了死令,命素衣局暗中保护好榴莲,不得让他有一点闪失。她站在广场一侧,眼见得广场上人流散去,并无异样发生。而头顶上不远处,从揽月塔上传来一阵阵琴声,这铮铮琴曲,气势磅礴,隐有明月照大江的气势,非大司乐萧乐白不能奏出。方才在广场上庆帝并未让萧乐白奏乐,原来是要留在最后独赏的。
十五月圆,也该是人团圆的日子。
秦玖遥望着皎洁的冰盘,只觉得它圆得那么忧伤与悲怆,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花好月圆的韵致。
遥遥的塔上,琴声奏到了最酣时,隐隐有喧闹声随着风声传了过来。这声音并不大,若非练武之人,很难察觉。
看样子颜夙开始了,秦玖眉梢一凝,凤目中滑过一抹凌厉之色。她蓦然转身,目光却忽然一凝。
前方不远处,颜夙正率领数名金吾卫快步朝这里走过来。
明月山庄内,大多都是大统领袁霸的骁骑,颜夙麾下的五千金吾卫只能在明月山庄外围防守,并不能进入山庄。但颜夙身边,却可以带数名金吾卫护卫。
秦玖眯眼望着颜夙渐行渐近,一直走到她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月光流水般从他的肩头流泻而下,白色的长袍在月色下泛着清冷而孤寂的微光。他侧头,清冷的容颜正对向秦玖,目光凛冽地滑过秦玖的脸,淡淡问道:“九爷,苏青廷审那一日,我约你到玲珑阁叙话,你为何没去?”
秦玖完全没料到,这个时候颜夙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她嫣然一笑道:“难道王爷要和我叙话,我便一定要去吗?”
颜夙淡淡瞥了一眼秦玖身后的天宸宗之人,眯眼道:“我和九爷有句话要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玖懒懒一笑,“也好,不如就到这塔里吧!”
两人在揽月塔第一层的殿内驻足,秦玖只站在门口便不再向前。颜夙瞧了她一眼,漫步走到观窗下,外面月色清明,笼上他俊俏的眉眼,他微微扬眉,淡然道:“我有一事不明,在苏青之案没有审理之前,你便知苏青是在和天宸宗走私,为何还要将他的事情揭发出来?你就不怕此事牵连到天宸宗?另外,你可知晓此事会牵扯出白家之案?”
“此事很重要吗?”秦玖懒懒笑道。
颜夙的目光掠过她妖娆的双眼,“非常重要。”
秦玖轻轻一笑道:“我自然知晓走私之案牵涉了天宸宗,但我也料到了圣上并不会拿天宸宗怎么样,事后结果证明我的预料对了。至于白家之案……”
秦玖凝眉瞧了一眼颜夙,见他脸色依然一片淡漠,遂笑道:“我是天宸宗之人,白家之案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知晓会牵扯出这件案子,和不知晓又有什么区别呢?”
颜夙盯着秦玖唇角如同夜花绽放的妩媚笑意,唇角渐渐浮上一抹自嘲的笑意。
秦玖懒懒问道:“殿下无事了吧?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颜夙不答,秦玖转身沿着台阶漫步而下。耳畔却听得身后颜夙凌厉的声音传了过来,“天宸宗犯上作乱,传令金吾卫前来擒贼护驾。”
秦玖的脚犹若钉在了台阶上,她猛然止住了脚步,慢慢转身,从下向上,回视着他。
颜夙站在台阶之上,白衣如水,静若莲花,只是他的脸上却有一种赴汤蹈火的决绝之色,而他望着她的目光中犹若腾起了一把火,这把火似乎可以将天地间的一切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