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面颊,整顿衣冠,步入内室,看到沈世韵躺在床上,双眼合拢,柳叶眉轻蹙,花瓣似的嘴唇微微抿起,连假作昏迷也是一副娇怯怯的样子,堪称我见犹怜。身上盖一条水蓝色锦缎薄被,材质足显贵重。贞莹重重哼了一声,道:“眼下没有外人,别装了,我有话对你说。”沈世韵“甜睡”不应,睫毛亦不眨动。贞莹提高声音道:“你听到没有?起来啊!”沈世韵仍是给她来个无知无觉。
贞莹大怒,就想掀开她被子,将她从床上揪起来,终究顾念仪态,勉力克制,站在她床边叉手骂道:“你以为装晕不理,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少跟我来这一套,我知道你心里在得意,妄想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皇家立太子不是小事,你这种出身卑微的女人,连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是低贱的,绝不容玷污了皇族血统。你能当上皇妃,是老天爷打了个盹,他醒了,你也该醒了。不如早作打算,生了男的就直接送去净身当太监,生了女的就卖进妓院接客当biao子,一个是绝子绝孙,一个是浪荡子孙满天飞……”
她自认为已经骂得够毒,定能激得沈世韵自行醒转,孰料骂得口干舌燥,仍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波澜。定了定心,暗忖:“死蹄子不会生气,不来跟我对骂,我要想从心理上击垮她,还得利用手里的新筹码。”转身走开,在桌旁圆凳上坐定,一手旋转茶杯,欣赏着杯壁上的花纹,一边拖长了声音道:“真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撞见了鬼,本宫刚才从西华门那边过来,你道我看见的是谁?竟是豫亲王在同一个美貌女子说话,他们还商量着要去……哎,一时半会,倒也想不起来。我知道有人关心王爷动向,派太监侍卫宫女全体出动,从早到晚紧盯不怠,还是给跟丢了……”
她说完这段话,沈世韵倏然从床上坐起,挥手拨开纱帘,走到贞莹身后。贞莹心里得意,扶住茶杯底座,另一只手提起茶壶,缓慢提起,做倒茶之状,并不回头,微笑道:“怎么,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不准备装晕糊弄人了?啊哟,韵妃娘娘身子还没好,怎地就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歇息。”她总被沈世韵说话时的悠闲腔调气个半死,此番自己模仿,反觉说不出的畅快。
沈世韵哼了一声,道:“沉不住气的,好像一直是你才对吧?假你之手以自损,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我先毁你名声,再略使几招激将法,果能如我所愿。还有刚才,那是觉得你说话难听,不想同你一般见识,睡便是睡了,有什么可装的?即是闭目养神,也属自由。你徒然扰人清梦,给我出去。”
贞莹冷笑道:“清梦?是春梦吧?可惜你一场春梦发的时机不大对头,当时豫亲王到吟雪宫来找皇上,亲口对他说过来日打算及去向。你派了一群奴才探听无果,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没假扮昏迷,待在殿上听得一清二楚,这叫做‘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世韵心里一动,她落水是挺而走险,“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后当真昏迷了一段时间,贞莹说来胸有成竹,不似编造,又想到太监回报王爷曾独自出府,极可能真有其事。表面仍做不屑,冷笑道:“本宫为何要惦记王爷去向?你若是以为我详知宫中各人情形,忒也抬举我了。”
贞莹道:“你也别掩饰啦,我又没误会你们什么。这样好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也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这够公平吧?上次扮作侍卫,想杀你的那个刺客,分明没有死,你干么包庇她?”
沈世韵道:“这问题够无聊的,那刺客想杀我,我还要包庇她,难道本宫很愿意找死不成?”贞莹冷笑道:“因为你想放长线,钓大鱼,利用她查探出豫亲王的计划,加以干涉。”沈世韵笑道:“哎呦,本宫怎么觉得,你倒比我本人还了解我?说得好复杂,难道是你自己的打算?那刺客死就是死了,我没有必要骗你,你一口咬定她还活着,莫非是你指使的她?”
贞莹怒道:“哪有此事?我……”随即想起刚刚劝说楚梦琳前来刺杀,只是对方没买她的账,这一句“哪有此事”也难再说得斩钉截铁,改口道:“我看到她跟豫亲王在一起,一眼就认了出来。既然你说刺客死了,大概是我眼花,这推论无法成立,不能跟你说了。”
沈世韵道:“不说便不说,好稀罕么?你的谎话漏洞百出,本宫本就不想听。”贞莹怒道:“我的谎……我的话怎就漏洞百出了?”
沈世韵道:“简直前言不搭后语。如果本宫的记忆没出问题,第一次刺杀时,你好像并不在场,又怎会知道刺客的样子?还谈什么‘一眼认出’?假设你所说不假,那也只能是你曾经见过她,并给她传达指令。说白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你说了谎,刻意陷害豫亲王,挑拨他与皇上亲情,惑乱宫廷;要么是你没说谎,即曾勾结魔教逆贼入宫行刺,图谋造反。二者必择其一。”她脸上始终带着笑,将极具威胁性的话语一句句缓慢道来,说完左手支在桌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贞莹,悠悠的道:“还有必要提醒你,刚才你说过什么来着?什么叫做‘眼下没有外人’?我可不记得几时跟你成了自己人。”
贞莹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