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也已穿过坑道,跟了上来,拂了拂衣上尘土,瞟两人一眼,问道:“干什么?怎么不走了?”那青年笑道:“在下刚才听得这位姑娘惊声尖叫,面色有异,我就劝她说,如果实在怕得厉害,也不必太过勉强。”
多铎皱眉道:“她怎样想,不是你该关心的。”若非当日在王府一桩意外发现,自此有心查明楚梦琳身世秘密,断不会容这个闯祸不断的麻烦人物留在身边。火光映照下,见她从头到脚沾满泥污,衣服磨出好几处口子,破破烂烂如同乞丐服般搭在身上。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头发蓬乱,整个人狼狈之极,那青年便曾嘻嘻哈哈的嘲笑过几句,多铎只因对她漠不关心,未予置评。楚梦琳却当他是体贴自己,懂得照顾她内心感受,感激中又生娇羞,心想外貌已在他面前出了丑,可绝不能再显得像个胆小鬼,连性格也令他轻视。冲那青年把头一昂,大声道:“谁说本姑娘怕了?走就走啊,反正……反正再可怕的地方,也不会比刚才的坑道更糟!我看是你不敢带路,借故拖拖拉拉。”
那青年哼了一声,举着火把当先走出,后排留给楚梦琳与多铎并肩而行。
越过龙头石柱,前方呈现出一条平缓的甬道,就空间大小而言,果然比刚才舒适不少,不仅能供人直立行走,道路也颇为宽敞。一路走来始终风平浪静,笔直畅通,亦无岔路使人目惑,连传闻中常听得的伏弩、积沙、悬剑、积石等反盗墓机关也未出现。
楚梦琳心道:“大概是穆前辈生性懒惰,不愿费那一番工夫布置。嘻,这样才对嘛,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然而墓主“与人方便”,便是方便旁人来盗自己的墓,天下间焉有此事?
另一方面,境遇遭际与人潜能相似,永无极限,即使感到此刻的糟糕程度已至天崩地裂,那也并非世界末日,将来总有更糟百倍的情况发生,楚梦琳自我安慰的“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只能归于泛泛空谈。常言道“物极必反”,大喜潜藏大悲,谁又能知平静表面下有多少危机暗涌?真正的杀机正隐藏在黑暗中,随时伺机而动。
这条甬道虽全无异状,但走来走去,面前总是这条单一的道路向前铺设延伸,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火把只能照亮身周墙壁及脚前道路,稍远些即尽数笼罩在一片幽邃的黑暗中,更平添几分未知的神秘诡异。
楚梦琳隐隐感到状况不妙,进入甬道以来,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走了多少公里,怕是连走出辽东境内也足够了,竟仍未能离开此处,一条甬道又怎会有如此长的距离?只是她不愿过显娇弱,好似走一点路便吃不消,恐惧中不辨时辰,度日如年,也不无可能,因此也没吭声。直待听多铎说道:“停一下!没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兜圈子么?”
楚梦琳又惊又喜,忙道:“你也有这种感觉?我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来不是,这……这可太好了!”多铎冷冷的道:“有什么好?这甬道内定设有某种幻阵之类的机关,如不设法破解,照这样没完没了的走,到死也别想出去。”
那青年道:“没什么疑问了,我看这是碰到了‘鬼打墙’。哎,我早说这位姑娘犯了‘血煞’,不宜前行,否则会给冤魂缠上,咱们都跟着倒霉,却偏没人信我。”
楚梦琳怒道:“什么‘血煞’?胡说八道!你……分明是你这个领路的不好,你迷了路,叫我们也跟着你原地打转,莫不是古墓里有女鬼看上了你,要留你作伴……”气鼓鼓的说了半天,忽然一阵喜悦冲入脑海,暗骂自己糊涂,拉了拉多铎衣袖,道:“对啦,穆前辈岂非给我们留过提示?只要按照木片上的地图行走,必能脱困。”
那青年也大喜,笑骂道:“他妈的,没见过你这种人。我们做‘摸金校尉’这一行的,每次深入新开掘的陵墓,都须凭借自身机智与判断力,在里边闯荡,一步踏错都是要命的差池。哪像你们还带有地图,简直倒像参观游览来的,有这种好东西,还不早拿出来,害老子白紧张的要死!”
多铎面上如挂着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没用的,你们便道唯有自己聪明?”那青年微愕,忙赔着笑脸道:“大人,方才失礼了,在下只是骂那个丫头,纵有天大胆子,可也不敢对您不敬。那个救命的玩意儿,还请大人不吝,赐予一观。”多铎道:“不是那个原因,你在前领路,本应深有体会才是。我倒要问你,地图在迷宫中派什么用处?”
那青年笑道:“大人明知故问了。迷宫中岔路众多,令人举棋不定,唯有持地图在手,才能避开错路,逢凶化吉……”说到此处,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只感头皮发麻,一阵凉意蹿上背脊。地图在分岔路口能帮人做出正确选择,但从始至今,横在眼前的便仅有一条路!自然无从挑拣,即使这唯一的道路最终通往黄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踏上。别无选择的死路,才是命运之手最无情的拨弄。
多铎说归说,无计可施之下,终是取出了第一块木片,以便共同分析局势。同临困境,无论从前立场互异,仍可结为一时之盟,但对那青年和楚梦琳是否会有什么真知灼见,却不敢抱多少指望。
地图铺设从右至左,右下角处方框即为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