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说完这一段往事,犹如穿梭时空,将不堪回首的记忆再度经历了一遍,只感心力交瘁。沈世韵装作没留意到她的窘状,抿了口茶,悠然道:“皇上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他会产生这种怀疑,全因六年前曾听臣妾说起过一个手足相残的故事。不过臣妾仅为解释德豫亲王死因,至于会牵扯出娘娘的陈年旧案,则是意料之外了。”
太后狐疑道:“解释死因?多铎不是上月出天花而死?难道还有什么隐秘?”
沈世韵微笑道:“不是这样的,说起此事,您还真要佩服我们瞒天过海的本领。不过臣妾是为我朝着想,请娘娘明断是非。”
于是将当初太祖爷兄弟怎样起兵反明,怎样因权位争斗不休,舒尔哈齐怎样落败遭囚,临刑前又怎样将自己刚出世的小儿子与兄长大妃阿巴亥之子交换,怎样遗命他为已复仇(*详请参阅《繁音醉》)而多铎又怎样以抗敌为名,兴兵在外,等等详细说了一遍。
这件宫廷秘闻一经揭开,不仅是房外的玄霜与程嘉璇,就连久处权谋中心的太后也听得目瞪口呆。
沈世韵续道:“德豫亲王恼恨太祖爷‘取其父皇位而代之’,这是他个人狭隘偏见,连带着也仇视太祖爷嫡系后辈,如若让他得势,必会废清廷、建新政。臣妾是不得已才先行斩杀,皇上仁慈,念皇叔一生劳苦功高,并未宣告他谋反罪名,仍然葬之以重礼。摄政王与皇上则不同,他们都是太祖爷亲传王孙,不论是谁得胜,都不会威胁大清统治,更不会来为难您,你这位子注定能坐稳了的,那又何需担心?或是夹杂在儿子与情人间难以取舍?”
太后踌躇道:“论心机,论阅历,成败本来显而易见……可……如果福临他……这是大逆不道,会遭天打雷劈的!”沈世韵放下茶盏,身子前倾,凑近太后面前,微笑道:“怎么说?难道皇上其实是摄政王的亲生儿子?”太后浑身一颤,惊道:“没有的事,你……你怎可乱讲?”
沈世韵坐回原位,轻靠着椅背,笑道:“您说没有,那就算它没有吧。反正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话里满是嘲弄意味,分明是不信。太后自觉理亏,不敢争辩。沈世韵笑了笑,道:“说吧,您想要臣妾做什么?”这才终于将谈话转入正题。
太后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道:“这么多年,该销毁的证据都毁得差不多了,该灭口的人也都杀尽了。近日忽然听说太宗皇帝曾留下一筒手卷,其中极可能留有相关记载,入京时随史籍一并带入皇宫,而今存放在上书房。皇上大概也得到了消息,近日总在那附近徘徊,我也不好动手,更因仓促间,动作不便过大,恐会自露马脚。哀家想请你带皇上暂时离京,只要能拖出十天半个月,我这边也好料理干净,到时让他查无所获,自是唯有不了了之。你可以借口陪皇上出宫散散心,他那么宠你,想来也不会拒绝。”
太后说到最终,声音已经透出恳求。沈世韵却不为所动,对她这副服软哀告之状似还有十足欣赏,微笑道:“太后娘娘,此事假如处理不当,您最重要的两个人极有可能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假如臣妾帮忙从中周旋,支开皇上,给您创造机会善后,您就能同时保全情人和儿子,大家和睦终老。您说,这算不算您一生中头等大事?”
太后听她只是发问,却未明言可否,心里急怒交集,但眼前也只她一人能救急于水火,不能得罪,只好咬牙点了点头。沈世韵微笑道:“那么,臣妾帮了您这么大的忙,您作何酬谢?”
太后一听她竟然还敢跟自己谈条件,更是火冒三丈,真想当场拍案而起,转念又想:“她再怎样贪得无厌,总不可能就此吃穷了哀家。此事牵连太广,不能出半分差池。俗语说求人矮三分,这等出身寒微的女子,她要的无非是些金银珠宝,我还给得起。以此换来后半生平安,值得了。”心中坦然,应道:“好,你说。”
沈世韵却道:“能为太后娘娘排纷解难,这是臣妾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又怎能得寸进尺,反而向您索要报答?臣妾只希望能与太后娘娘融洽共处,盼您待我如己出,别再反对我跟皇上,已足偿我毕生所愿。”太后见她忽示大方,料想也是为讨好自己,嘴上吃几句亏也没什么大不了,道:“你如能办成,哀家记你一辈子的恩。这就说说你的打算吧。”
沈世韵道:“臣妾早有计较,皇上曾在江南为我修建了一座沈家祠堂,供奉我家先祖。臣妾就说,恰逢仲春时节,请他随我同去上香祭拜,一尽孝道。况且江南水乡,风景秀丽,我还可以伴他泛舟湖上,此乐何极。”
太后脸色一沉,怒道:“大胆!皇上私拨国库钱款,替你家建祠堂,却对哀家只字未提。这也就算了,我儿子是九五之尊,身份地位何等高贵,怎能为你家一介草民磕头跪拜?你不过是趁此机会,拉着皇上游山玩水,耽误他的治国伟业!”沈世韵微笑道:“如非太后娘娘的意思,这一趟本也可以不跑。若是您就此收回成命,臣妾便取消计划了。”
太后一怔,思虑急转,迅速冷静下来,心道:“皇上随她出行,必然微服,平民百姓不知真相,也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