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尘道:“死到临头,还敢给我说嘴。这种低贱野狗为求保命,什么都讲得出来。不必跟他啰嗦,杀了!”
玄霜心里却是阵阵发酸,恳求道:“师父,原谅徒儿对着一个无冤无仇,又是刚刚答应给我祈福之人,实在下不去手。您想,收服人心,远比诛戮净尽要管用得多。他既已诚心臣服,又何必再赶尽杀绝?咱们逼他立一个毒誓,不向任何人吐露我的秘密,然后……就放了他去吧?”
江冽尘不屑道:“你要毒誓,我随时可以给你发一百个,又见谁应过誓?你不是没杀过人,杀一个就能杀一百个,不管杀人还是鞭尸,两者本无不同。一旦迈出了作恶的第一步,便是走上所选的不归路,不管日后说得如何冠冕堂皇,总是无力回天,万世沉沦于苦海。等得走到尽头,面前剩下的只会是一条绝路。你愿意接受这注定的死局?这个肮脏天地间,所谓的公道、真理、正义,都不会允许罪人与善人共存。既然如此,罪人就该抗天逆命,将那些假惺惺的善人除尽,既不存善恶,个中差别也不言自灭。但如你生而为恶,却对善道念念不忘,处在这层夹缝之中,两方势力都容不下你。甚而便是,天诛,地灭。你还是下不了决心?”
玄霜眉眼低垂,握刀的手颤抖渐止,深吸一口气,道:“不必再说。我明白。”手下用力,已在那人身上割出了道血口。
这一刻他权当自己已经死去,现在动手杀人造孽的,不过是一个会活动的躯壳。为赌一口气,决意杀江冽尘,这场豪赌没等继续,他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体内灵魂也一并输掉。
难怪上官耀华曾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即使走投无路,也不能去拜这魔头为师,否则只会毁掉自身。是他一向自视甚高,以为能将局面全盘掌控在手。而今除了作为一颗行尸走肉般的棋子,他已再找不到任何存活的价值。
那人感到胸口剧痛,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破口大骂道:“你这恶毒的小鬼,没心没肝,不得好死!皇上早已认清了你的真面目,明日就将你拖去凌迟!我死了变成厉鬼,也要再来寻你索命!你这个坏透了良心的畜生!”
江冽尘冷笑道:“听清楚了?这个前一刻还在信誓旦旦,保证替你日夜祈福之人,一转眼又将你贬得一钱不值。那些贱种的话,也能信得?”
玄霜紧闭双眼,匕首用力刺了下去,将那人胸膛剖开,一蓬鲜血溅到脸上,也是浑然不觉,擦也不去擦一下。指尖触到心脏,尚有微温,一点粘稠的液体立刻粘上手指。只感恶心,苦笑道:“他……他说咒我不得好死呢。”
江冽尘道:“那又怎样?假如你立志做个杀手,今后比这更难堪的辱骂,你也能听到很多。假如实在不爱听,就只有赶在他开骂前,抢先割了他的喉咙。”
玄霜苦笑一声,终于真正将那人心脏掏了出来,感到一件粘软的东西填充了整个手掌,边角仍旧有如活物。尝试着轻轻捏紧,极力忽视掌沿与心脏相触时,那一种作呕之感。看到指缝间流下的血水,隐隐有种悲凉预感。自己手上的鲜血,今生今世,恐怕真就再也洗不清了。
江冽尘等得不耐,道:“还不动手?”重新倒了一碗酒,作势再泼。玄霜忙叫道:“别……不要!别再弄醒他们了。我再也不能忍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眼前死去……”江冽尘道:“哼,幼稚。速战速决!”
玄霜应道:“是……不外乎杀几个人,那有什么难的?”接着就如发了疯一般,在人堆中蹿来跳去,一刀刀划破众人胸膛,肠子流了一地。
直等得杀过最后一人,仿佛最后支撑着他的一口气也已耗尽,一屁股坐倒在地,额头冷汗直淌,目光呆滞,视野所见尽是一片雾蒙蒙的发花。呼吸急促,喉咙中灌入几口僵冷气息,倒像是一根刺戳在了嗓子眼上。嘴唇灰白,四肢不住颤抖。
感到紧贴地面的掌心还有些粘粘的,鼻中交织的气味逼得喉咙犹似发苦,胃里仍正翻腾搅动,到了口边,却连呕吐的力气也被抽空。只想躺下身去,化为一潭池水,溶入这土地之中。此后便再也没有那许多烦心事作乱。
江冽尘终于淡淡赞了一句,道:“做得好!”玄霜牙关紧咬,坐在地面上,更时不时有一阵阴冷掠过周身。问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江冽尘道:“对旁人而言,全无意义。这不过是为了培养你有一颗嗜血的心,足够的残忍,对任何亲近之人都绝无手软。这次只叫你杀些不相干的废材,已算得最为轻微,来日如有所需,也说不定会叫你残杀至亲。你要想杀我,就一定得成为完美的杀手,当务之急,是你的作风须得比我更狠。也不得受任何感情羁绊,否则那些无用情愫全会在战时落为负累。你活着,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
玄霜脸色白了白,最终却仍是答不出口。江冽尘站起身,在他身旁缓缓兜着圈子,道:“才这么一点血,就受不了了?我对你的特训,还没结束呢。”这话竟听得玄霜毛骨悚然,思想全无,只剩得上下两排牙齿,还在微微碰撞。咔咔声应和着血液流淌的滴答声,交织在死寂一片的小酒馆中,回荡出几如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