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安默然起身,换了一身素服。
“晚上不用等我——”
王子安停下脚步,简单地交代了晴子一句,便径直跟着前来传信的汉子打马扬鞭而去。这些死难者,除了当初随行保护的官兵,就是跟随他赶赴灾区的医护人员。
因了他的一个建议,临时从长安县学,万年县学和国子监中抽调的一部分年轻的学子,年龄大多在十五六岁到十八九岁之间,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若不是因为他的建议,此时,他们应该正在学校读书,幻想着一朝高中,光耀门楣。
而如今,他们已经成了一抔骨灰。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虽然没人怪他,但他自己绕不过那个槛去,他感觉自己欠他们一个交代。
然而火烧博望坡的人还逍遥在外,拦河截杀的阴家余孽尚未绳之以法,自己许给他们的诺言还不能一一兑现。当初他原本是要亲自护送这些人的骨灰回家,只是后来局势有变,中间辗转又去了汴州,又从汴州匆匆忙忙地赶回了京城,但这件事他从未或忘。
今天,他派出的护送骨灰和灵位的队伍终于回来了,带回了身死异乡的游子。
“诸位英灵不远,且先魂归故里,我定当全力以赴,为各位报仇雪恨。”
天空铅云密布,似乎冬雪将至。王子安心中沉重地走进停放众人骨灰的义庄,给的灵位一一上香。如今李渊新死,他们的尸骨自然不可能风风光光的长安,只得在城外这处义庄暂时落脚。
北风呼啸,到了天明时分,天空已经开始飘起零星的雪粒。
“侯爷,下雪了,天湿路滑,您请回吧,小的们定当把兄弟们一一交托给他们的家人。”
王子安默然摇头。
“走吧,我送他们一程。”
负责此事的中年汉子瞧了瞧王子安的脸色,没敢再劝,回头喝令队伍出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低沉的歌声,回荡在初冬的第一场大雪中。
遇难者家属,早就得到了消息,都早早地在家中,等着接魂归故里的孩子回家。虽然距离他们遇难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家人早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但见到骨灰的那一刻,许多人家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昔日离去之时,还是活生生的少年郎,今日回来,只剩下了冷冰冰的一抔骨灰。
“多谢侯爷送犬子回家——”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泪横流,颤巍巍地跪伏在地,坚持向王子安跪谢。王子安避开身形,把老人家从地上扶起来。
“是我没照顾好他们,对不起——”
王子安瞧着这位年老体衰的老人,心情极为复杂。他了解过,这位老者年老得子,家中除了这位儿子,已经再无一人。他独自一人,节衣缩食地把孩子养大,然后又咬着牙把孩子送到了县学读书。
然而,自己没能给他平安地带回家。
医护队的年轻人,大多出身贫寒。富家公子,勋贵子弟,谁会参加这么一个医护队,去干那种又脏又累的活计?
寒门学子,出头不易。
故而,当朝廷征召医护队的时候,才会有不少人愿意参加。就连他自己,当初都以为是在给这群出身贫寒的学子一个机会,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使这群年轻人身死异乡。
“侯爷言重了,犬子曾托人寄信回家,说这一路上,侯爷很是照顾他们,小老儿这一礼是代犬子叩谢侯爷的恩德……”
王子安默然,环顾着老人破敝的房屋,和声问道。
“朝廷的抚恤莫不是还没有下来?”
“下来了,给了一疋绢,一副棺木,还给免了两年的课税……”
王子安不由眉头一皱,神色中隐有怒色,回头望着带队的汉子。
“为何这么少,莫不是其中有人克扣?”
也不怪王子安愤怒,这些人,怎么说也是因公殉职,就给了这么一点点的抚恤?中年汉子苦笑着上前,低声解释道。
“侯爷,这些抚恤并无差错。按照《唐律疏议》,从行身死,折冲赙物三十段,果毅二十段,别将十段,并造灵轝,递送还府。队副以上,各给绢两疋,卫士给绢一疋,充殓衣,仍并给棺,令递送还家。给复免除课役其家二载。”
王子安哑然,这个操蛋的时代,人命是真不值钱啊!
他忽然心里有些堵,望着老人那苍老的面庞,感觉自己额外添加的二十贯铜钱是如此的轻飘无力。
“凡死难者,每户二十亩永业田……”
走出老者低矮的房屋,王子安叹了一口气,低声吩咐道。
“侯爷,朝廷不会答应的……”
中年汉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朝廷的抚恤单薄吗?
自然是单薄,但自古以来,不都是这个样子吗?如今朝廷清明,还算好的,这些抚恤都能足数的发放下来,搁到过去,一文